车子离开学校门口,沿着海边小路拐进一片密集的渔村。
道路狭窄曲折,两旁是参差不齐的民居,墙皮斑驳,露出里面的红砖或石块。
晾晒的渔网挂在竹竿上,咸腥味混合着炊烟,时不时有娃娃追逐打闹着跑过,或是穿着水靴、裤腿卷到膝盖的老人,提着水桶慢悠悠地走着。
很快,土路变成铺了碎石的小路,又从小路拐进一条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过的沙土路,梁灿老板的车子在一处异常热闹的棚子前停了下来。
这棚子倚着海边堤岸搭建,顶上盖着厚厚的帆布棚,海风毫无遮拦地灌进来,带着湿润的凉意。
进门,连个正经招牌都没有,只在入口一根木柱子上钉了块三合板,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个“松”字。
然而,棚子门口的空地上,却停满了车。
成子扫了一眼,除了本地牌照,还有“粤A”、“粤b”,甚至红空那边双牌的“粤Z”也不少,大奔S宝马7,紧挨着路虎霸道小卡宴,与这简朴的棚子形成鲜明反差。
“就这?”成子小声嘀咕一句。
“就这。”作为吃货的李乐,眼睛亮了起来。这种地方,往往藏着最地道的味道。
“瞧见了么?这就是我们粤省食客的脚力。”梁叔脚撑地,熄了火,指着那些豪车笑道,“为了这口刚上岸、才断气的鲜甜,别说一百两百公里,钻山沟进渔村,扒拉开这些破石烂墙也要摸过来。在城里大鱼大肉吃腻了,嘴巴刁着呢,就认这一口锅气和鲜甜味。”
李乐和成子下了车,海风裹挟着里面煎炒烹炸的浓烈香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新鲜鱼贝、活虾蹦跳的生气。
棚子里人声鼎沸,谈笑声、锅铲碰撞声和着海浪的刷刷声,热闹得紧。
食客们衣着各异,有穿着讲究衬衫西裤的,也有和梁龙一样背心拖鞋的。
“龙哥!”
“龙叔!今日有乜好嘢?”
“阿龙,过来食杯酒啊!”
梁叔一露面,好几桌人都站起来热情地打招呼,称呼各异,但语气都透着熟稔和那么一点说不清爽的敬重。
梁叔笑着挥手回应,“食紧食紧!今日有客,唔得闲,下次!下次!”
一个带着白色厨师帽、脸膛红黑的中年汉子从热气腾腾的厨房口探出身,脖子上搭着条看不清原色的毛巾,老远就喊,“龙叔!今日咁早?”声音短促又响亮。
梁叔提着那个装着鱼的大筐走过去,“小松,喏,撞大运,撞上个三十几斤的龙趸!”
掀开盖着冰块的海绵一角,露出里面那条鱼王青黑色带着斑斓花纹的大鱼,“放过血了,拿冰镇着。今日屋企人来,靓女交畀你了,俾心机做嘢!”
小松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珠子都亮了,油乎乎的手在大围裙上一抹,“哇!正嘢!放心,包在我身上!”麻利地接过筐,“老规矩?清蒸、生焖、砂锅粥?”
“嗯!”梁叔点头,“清蒸要脊背厚实的肉,姜葱淋豉油,油要靓。生焖搞肚腩,多拍几瓣紫金椒酱进去,要焖到骨头都入味。鱼头鱼尾拿去滚浓汤,撒把嫩芫荽,记得落几粒胡椒醒味!另外,”
梁叔转头对李乐成子笑道,“再点几个小松拿手的,尝尝我们汕美风味,薄壳米炒饭、蚝烙酥香点、白灼西刀丸。。。。。,哦,对了,炒碟蒜蓉番薯叶!酒就拿我放这里的凤城液。”
“收到!龙叔带客坐,一阵就好!”小松大声应着,提着鱼筐,风风火火钻进厨房。
三人在一张靠边、挨着渔排方向的塑料圆桌坐下。
塑料矮凳带着滑腻,桌面上铺着一次性红色塑料布,散落着塑封的餐具。
棚子边上就是海水,借着棚顶悬挂的几盏白炽灯昏黄的光,能看到渔排在微浪中轻轻晃动,系着的浮球上下起伏。
成子坐下,看着这热闹又奇特的景象,想了想,“梁叔,那个您说的,红空那边的。。。。。”
“哎呀!”梁叔大手一挥,截住他的话头,大笑道,“哈,急乜嘢?人喺大海行船,食饭大过天!天塌下来也要吃饱再说。”
说着,熟练地提起桌上的铁皮大茶壶,给三人的塑料杯倒上滚烫的带着一点焦糊烟熏气的黄枝香茶。
“安心坐定,先饮啖茶!生意嘅嘢,不急。明早早船,我带你们两个后生仔出海玩玩,感受下大海,返来再慢慢倾,好唔好?既来之,则安之嘛。”
成子点点头,笑着端起茶杯:“得,都听梁叔安排。”
李乐倒是咂咂嘴,“梁叔,以前整天听阿灿说老家的海鲜有多好吃,今天,有口福了。”
“哈哈,包你食过返寻味!”梁龙咧嘴一笑,“等下你就知,小松的手艺,当年坡县南洋的大酒楼花大钱来请,小松都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