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主任听到李乐好像要说点儿正事儿,手一指,“坐着说,你站着,我压抑。”
“诶,”李乐忙坐到对面,“就我们觉得,能不能利用咱们社会学的分析工具,结合点技术手段,建立一个监测和分析网络舆情的平台。”
那个郑宇哲的事情肯定不能说,只好把这个听起来更“宏观”的给说了。
“哦?监测舆情?”马主任拿起保温杯,拧开盖儿,吹了吹浮沫,眼皮一抬,“怎么监测?意义又在哪里?”
李乐往前一趴,胸口抵在桌沿,看着马主任的,解释道,“网络上,网民发言相对自发,数量庞大,而且即时性特别强。一个热点事件出来,几个小时就能传遍各大论坛,情绪、观点、谣言、真相,全在里面搅和。”
“我们是想用社会网络分析、传播动力学。。。。。。系统性地抓取和分析特定话题、事件在网络上的传播路径、热度变化、关键节点、情绪倾向。。。。。。”
“就好比,分析某个政策争议在网络上的发酵过程,预测它有多大可能从线上烧到线下,会引发什么样的社会反应。。。。。。提升社会治理的预见性,优化公共沟通,都有现实意义。”
李乐斟酌着,给马主任描述张曼曼那个略显激进的构想,重点强调了其理论意义理解网络社会运行规则,服务社会风险预警,辅助公共决策。
马主任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保温杯,发出轻微的“笃笃”声。
等李乐说完,身体往后一靠,“舆情监控?预警平台?李乐,想法是好的,年轻人有闯劲,敢想敢干,这很好。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搞这个,这里头的水,深得很呐。”
他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数给李乐听。
“第一,技术关。海量数据怎么抓?论坛、博客、球球、聊天社交软件?还有那些刚冒头的什么校内网、贴吧,五花八门,格式各异。抓来了怎么存?存哪里?服务器要多少?”
“还有分析,什么情感倾向、热点追踪、传播路径预测,靠什么算?靠你的脑袋瓜?”
“那肯定不能,把我脑子烧成渣渣也不成啊。”
马主任没理他,自顾自说道,“第二,合规关。你爬人家的网站,抓人家的发言,算不算侵犯隐私?算不算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擦边球打不好,是要吃官司的。到时候,你让谁上?别给我提那个祸害。”
李乐笑了笑,“不能,脏。”
“第三,人员。一个平台,需要什么样的人?懂技术的工程师、搞算法的科学家、能写分析报告的专业舆情分析师、懂市场运营的销售、处理法务合规的专员。。。。。”
“最后,市场关。想法再好,卖给谁?你怎么证明你的分析比别人准?你的预警比别人快?你的报告值那个价?商业模式怎么设计?是卖软件?卖服务?还是卖报告?怎么持续造血?””
“这些,都是问题啊。”马主任一口气说完,刚要探身,小李狗腿更快一步,把茶杯递了过去。
马主任接了,抿了一大口,看向李乐,眼神复杂,“李乐啊,学术归学术,真要把想法变成公司,变成产品,这里头牵扯的东西。。。。嘿,多了去了。”
李乐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心里却飞快地转着念头,老头这是啥意思?给自己上课?还有,他对这套咋这么熟悉,一套套的?
可主任的话不能掉在地上,自然反应一般,笑道,“主任说得对,句句在理,醍醐灌顶。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主任就是主任,一眼就看到根子上了。”
“少给我戴高帽。我懂什么?不过是见得多了,踩过的坑。。。。。”马主任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唏嘘,“你们想搞的这个,其实别人早些年就开始搞了相似的,二分校那边搞的那个信息检索平台。”
“二分校?啥意思?咱们学校还有分校?”
马主任的带着回忆,“就是现在的燕信学院,早些年的事儿了,后来独立出去升格成学院了。大概,九几年吧,他们牵头,联合图书馆学、计算机几个系,搞了个平台,要搜集整理各类社会新闻、政策动向、民间舆情,搞个数据库,做分析。”
“当时还来咱们系里要过人,说需要社会学背景的分析师,帮着理解社会现象背后的脉络。咱们系还真派了两个人过去协助搞内容分类和意义解读。”
叹了口气,“人家那会儿,也是白手起家,摸着石头过河。可架不住人家方向抓得准,路子走得对。计算机技术是核心,图书馆学有资源整编的经验,再加上点社会学的边角料,嘿,现在可了不得了。”
李乐敏锐地捕捉到马主任语气里那丝微妙的“不忿”和酸溜溜,顺着话头问,“主任,他们现在,做得很大?”
马主任嘴角撇了撇,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人家翅膀硬了。依托那个平台的基础,拉出去单干了,注册了公司,叫什么燕信科讯。”
“现在可牛了,跟中新社、政策研究室,还有好些个部委、省市的业务,听说,还要上市。”
听话听音,李乐适时地表现出惊讶和兴趣,“他们主要做什么?”
“具体业务细节人家也不会跟我汇报。”马主任哼了一声,“不过听说是把技术、数据和社会分析结合得不错,专攻高层决策支持,门槛高,利润也厚。算是走出了一条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