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挨近。
芳子十分警惕地瞅着他。
‐‐他来干什么?
她满腹疑团。
云开凑近一点道:
&ldo;你认清楚?&rdo;
然后,他往四下一看,高度警觉,急速地向芳子耳畔:
&ldo;行刑时子弹是空的,没有火药,士兵不知道。在枪声一响时,你必须装作中抢,马上倒地,什么也别管,我会安排一切‐‐我来是还你一条命!&rdo;
还她一条命?当然,她的手枪对准过他要害,到底,只在他发丝掠过,她分明可以,但放他这一条生路。
他在她的死路上,墓地出现了。
芳子久经历炼,明白险境,此际需不动声色。听罢,心中了然,脸上水无表情,她用眼睛示意,凝视他一下。
然后,垂眼一看项圈:
&ldo;我跟政府合作吧。不过‐‐&rdo;
她非常隔膜地望着云开,也瞥了会客室外的狱吏一眼,只像公告:
&ldo;你们把所有财产充公了,可不可以送我一件最后礼物?我要一件和服,白绸布做的&rso;。‐‐全部家当换一件衣服吧,可以吗大人?&rdo;
芳子眼中满是感激的泪,她没有其他的话可说。五内翻腾起伏。
云开暗中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枯黄苍老的手指,不再权重一时的死囚。一切将要烟消云散,再无觅处。
云开用力狠狠地捏一下,指节都泛白了。握得她从手上痛到心上。
双方没有说过那个&ldo;严重的字&rdo;,但他们都明白了,千言万语千丝万绪,凝聚在这一握中,很快,便得放开了。
似甜似酸的味地灌满她,化作一眼泪水,但她强忍着,没让它淌下来,她不能这样的窝囊。云开点点头,然后公事公办地,收拾一切,最后一瞥‐‐
芳子嘴唇嗡动,没发出任何声音,但他分明读到她的唇语,在唤:
&ldo;阿福!&rdo;
她一掉头,离开会客室。
这一回,她要比他先走。她不愿意再目送男人远去。
他的话是真的吗?
‐‐芳子根本不打算怀疑。
因为她绝望过。原本绝望的人,任何希望都是捡来的便宜。
她这样想:自己四十多了,即使活得f去,也是不可测的半生。她叱咤风云的时代结束后,面对的是沦落潦倒、人人唾弃,或像玩具似地被投以怪异的目光。身为总司令、军人,死在枪下是一项&ldo;壮举&rdo;吧。
且与她交往的,尽是政治野心家、日本军官、特务…对战争负有罪责,双手染满鲜血,是联合国军&ldo;不欢迎的人物&rdo;,没多少个战犯能够逃得过去。
一打开庭起,也许便是一出戏,到头来终要伏法,决难幸免。
云开的出现,不过是最后的一局赌。‐‐芳子等待这个时刻:早点揭盅。迟点来,却是折磨。
一九四八年三月二十五日清晨,曙光未现,牢房中分不清日夜。
芳子的&ldo;时刻&rdo;到了。
她毫无惧色,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摊开一件白绸布做的和服‐‐她最后的礼物。
抬头向着面目森然的狱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