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都围着方友春俯身察看,想弄明白老板究竟是死是活。
&ldo;看什么?&rdo;他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听到那阴沉而微弱的声音,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湿巴摩挤到了前面。有人端来凉水,给老板撩在脸上,然后大伙又轻轻地把他扶起,搀到办公室,安置在沙发椅上。
方友春觉得天旋地转,只想睡觉。卡嘉铺好了床,过来想帮他脱掉衣服,但他摇摇头拒绝了。
&ldo;您觉得不好受吗?&rdo;卡嘉问。
&ldo;不要管了。&rdo;方友春费劲说道。
湿巴摩跑去挂电话。
&ldo;要警察局。快接警察局!&rdo;
&ldo;出去!&rdo;方友春大喊道。
&ldo;说实在的……&rdo;湿巴摩讪讪地说。
&ldo;都出去!&rdo;方友春又说了一句。
&ldo;猜出来了。&rdo;伊利亚&iddot;阿列克赛耶维奇惊恐地想着,浑身凉了半截。
剩下了方友春一个人,他在沙发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就小心地站了起来,手扶着椅背和墙壁走到屋门旁,把门锁上了。他摇摇晃晃地进了洗澡间。
&ldo;我---先来看看自己……&rdo;他边说边朝镜子走去。
椭圆型的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人:一只眼青肿,双唇破裂;脸、手、礼服上都是血渍。方友春摇了摇头。他试着苦笑一下,可做出来的是一副嘴歪眼斜的怪模样。但总的来说,方友春对自己是满意的。
&ldo;干什么就得受什么呀……&rdo;他这样对自己说着,可是肿起的嘴唇几乎动不了,他只好又对自己挤了挤眼:&ldo;这回该看我们的了……&rdo;
第二天方友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躺了一天,闭门谢客,就连警察局长都被拒之门外。只有公爵一人可以进来给他端送牛奶、果汁和稀粥,因为他不能咀嚼。
湿巴摩却提心吊胆,被一种欲知不能的心情折磨着,但他还是继续执行着他的职责,只有早晨的报告被取消啦。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当然,传闻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方友春因为贩卖白面儿被打个半死,又有人说这纯粹是一桩&ldo;红色间谍案&rdo;。谁都无法弄清事情的真相。舞台的门从早晨其就上了锁,窗子也遮得严严实实。舞厅的任何东西都不准挪动,不准收拾。方友春天天做热敷和治疗:在造访富士银行之前无论如何应使自己稍稍恢复一下才是。问题不在于他遍体的伤痕,这对他恰恰有利,问题在于着手实施计划的第二步之前需要养精蓄锐,储存充沛的力量。
傍晚时分,方友春把湿巴摩叫道跟前。伊利亚&iddot;阿列克赛耶维奇屏住气,来到老板面前。他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地走到门边就站住了。
&ldo;过来。&rdo;老板命令道。
伊利亚&iddot;阿列克赛耶维奇向前挪了一步,又停住了。
&ldo;再走近些。&rdo;
湿巴摩又向前蹭了两步。
&ldo;谢谢你了。&rdo;方友春诚挚地说。
湿巴摩是没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这道谢的话,所以又惊又喜地呆望着老板。
&ldo;你真够朋友。&rdo;方友春接着说,&ldo;我见你昨晚是怎样厮打的,这会我明白了,我对你真是没白重用。&rdo;
&ldo;不是说胡话,就是挖苦我。&rdo;湿巴摩揣测着,依旧没吭声,只是谦卑地把眼睛低下来了。
&ldo;从今天起我给你增加工资。&rdo;方友春说完便疲劳地靠在躺椅的靠枕上,&ldo;明天九点钟我要穿衣服,喝牛奶。&rdo;
&ldo;叫不叫卖菜的?&rdo;
&ldo;不叫,去吧。&rdo;
湿巴摩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了出去。&ldo;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揍他。&rdo;从楼梯往下跑的时候湿巴摩高兴地想着,&ldo;不过,他是个十足的白痴,这再清楚不过了。他什么也没弄明白。厮打时他把我和谁弄混了?……也许把鲁金当成我了?&rdo;他一想起鲁金,就更高兴了。&ldo;这回这个坏蛋挨打算是挨了个够。到现在舌头才刚能转动,站还站不起来呢……&rdo;
方友春把他这位总管支走之后,得以安静地思考一下明天会面的全部过程了。一小时以后他坐到桌前,翻开厚厚的电话簿子,要电话员给他接通富士银行。
&ldo;这么晚挂电话实在对不起!&rdo;方友春彬彬有礼地说,&ldo;我想找田川先生说句话……&rdo;
第八章前奏(下)
第二天早晨湿巴摩上来招呼老板时,老板已经起床。方友春喝过牛奶后,吩咐把他那身旧西服和领口已磨损的衬衫拿出来。这回他没系领带。
伊利亚&iddot;阿列克赛耶维奇一样一样都做得利利索索,在屋里来回走动也尽量不出声响。
老板穿戴停当,又对着镜子看了一番,理正了眉端的那贴胶布,就出去了。从一清早一直到离开这屋子,方友春是一反常态地寡言,各种吩咐也是说得又冷漠又简短。看起来好像有重重心事似的。湿巴摩没敢问任何问题,他想了几个搭讪话,可是全都没敢说出来。
七月二十九日上午九点三十分,富士银行的两扇大玻璃门随着方友春进去之后便又合上了。
一个对方友春的满脸创伤满不在乎的人把他引到了二楼。十分钟后,方友春坐在茶几旁,一面揉搓着衣摆,一面诉说,眼里浸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