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房的病友在叫:“哎,我的枣子!”
杨琳一回头,两个男的都在捡枣子,捡着捡着都进了病房,放回病友的水果袋。
病友笑着分他们一半:“我们老家的枣子,特甜。”
杨琳没心情吃枣,接过来勉强道了声谢。
但林坤河没猜错,始终父女不一样,大事面前大病之下,杨老板还是愿意听女儿的。
只是有些倔骨仍然挺着,杨老板想到家人,很快向杨琳要求:“别告诉你妈妈……别告诉她……也别告诉鹏飞……”
杨琳跟林坤河同时皱眉。
护士来换药,他们出去外面,林坤河问:“我打给鹏飞,你回去告诉你妈妈?”
杨琳下意识嗯了一声,很快却又反应过来:“你不回去吗?”
林坤河说:“总要留一个人守夜。”
杨琳微微抿嘴。
她已经留意到他空荡荡的手指,既然决定离婚,这些都不是他该做的。
她也不愿意麻烦他太多。
杨琳说:“我来守就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林坤河没理她,看眼时间又看眼何渊文:“她们打开门做生意的,店里来来往往的人多,没男人不安全,方便的话你跟她一起回去吧,帮忙看一下。”
何渊文看着他,答了句好。
杨琳回病房去拿东西。
杨老板喊住她:“那个姓何的小子,为什么又来了?”
杨琳说:“因为他坐了七年牢,刚出来。”
杨老板又是一愣。
杨琳转身出去,离开前把陪床的收据给林坤河:“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坤河点点头,等她走后给杨鹏飞打了个电话,让他买明天的机票飞过来,又翻通讯录联系了几位朋友,天黑下去领陪床。
但这一晚陪床没怎么睡上。
不知道是不是腰穿的影响,杨老板动不动头痛,还有反复的发冷发热。
杨老板很受罪也很能忍,满头大汗中青筋绕在额头上,有一瞬间和在派出所里发蛮的儿子很像。
烧到半夜,他也真的在恍惚中把林坤河认成杨鹏飞,但很快又咬起牙,一声不吭去对抗痛觉。
林坤河帮他擦汗,拭体降温。
杨老板认出这是自己的深圳女婿,想起他在深圳的第68分店。
当时也有同乡嘲笑,杨老板却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他一是认为这样能让别人不敢随意欺负,二是觉得自己有机会做到六七十家店。
毕竟那间铺给了他巨大的信心。
那时年轻,做梦可以无限远大,那时也爱音乐,听完王杰听罗大佑。
罗大佑唱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①,杨老板想,深圳就是他的家,他要在深圳落地生根。
他喜欢深圳,没有他老家那样长久刺骨的冷,冷得他在家待不住,只能出去跑跑跳跳,试图让自己出点汗。
也是那样一个冬天,杨老板见有钱人家的孩子在放炮,精明地躲在一边观察,看见有个炮没响。
那人也没在意,放完就走了。
杨老板跑过去,冻得通红的手指迅速找到那个炮,他鼓起嘴去吹引线的灰,炮仗却嘣地在虎口炸开。
杨老板动动手,摸到自己缺失的半个指甲。
他想起他的母亲,想起他小时候被哑炮炸伤,炸得巴掌血肉模糊。
那个时候医疗条件很差,十指连心,他躺在床上痛得打滚,他母亲却在窗外跟人嚼舌头,大骂他浪费家里钱,还拖着不死。
可同样是大哥,大哥只是感冒咳嗽,他母亲却嘘寒问暖还把鸡蛋悄悄给大哥吃,杨老板因此恨得咬牙切齿,他想,他一定要好起来,要强过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