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击馆里,柳瑗亭亭立着,上身是灰色的运动短袖,下身是黑色的校服长裤,那头深栗色的绝美卷发随意地扎成了马尾,汗水顺着她额角耳畔的碎发一滴一滴往下落。
穿着黑色背心身材魁梧的男人喘着粗气跌坐在格斗台上,摆着手道:“不行。真打不动了。”
“嗯。”柳瑗用手背揩掉嘴角伤口溢出的血迹,向坐在地上的叫王玘的男人友好地伸出手道:“那换个人吧。”
玩的是综合格斗。她手上连半指拳套都没戴,从手指到小臂满是瘀伤。身体上的痛是治愈心里面的痛的良药,她现在也只伤得起身体,根本伤不起心。
她的心早就被姓童的和姓柳的两口子伤成渣渣了。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才把那一地碎渣勉强拼凑起来,又用冷漠在外面加围了一层防弹玻璃。远远透过玻璃往里看,心还是完好的样子,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过是捧一碰就倒一吹就散的渣。
人人都被她挡在玻璃外,根本伤不到她的心。
可是她自作多情地让小丫头进去了。
于是小丫头的一个陌生的眼神就能够把她轻易击溃。
而直到现在为止,她甚至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人家的任何信息。只是在人家那里尝到了一点点幸福的甜头,于是就一厢情愿奋不顾身无可救药地想和人家产生交集。
“除了我没人敢陪你练啦!”王玘搭住柳瑗的手麻利地站起身,接过台下扔上来的两条毛巾,扔了一条给柳瑗,自个儿用另一条擦着脸上的汗液道:“心情不好啊?上回见你这样还是你刚来余城的时候。”
柳瑗没回答王玘的问题,只是用毛巾抹了把脸,神情寡淡清清冷冷地道:“我加钱行不行?双倍。咱们再打一场。”
“大小姐。不是钱的事啊!”王玘无语地看着柳瑗身上的伤道:“你分明是来找死的嘛。我那拳你明明躲得掉,偏偏要硬接。咱们实话实说啊,你再能打毕竟是个姑娘家,反应速度或许比我们快,力量那是真没法儿比。哥哥好歹也是打过正规比赛有过名次的人哪。”
“知道你厉害。那再来啊?”柳瑗感觉心口还闷闷地痛着,想把力气耗尽为止。
“再厉害也累啊!”王玘翻下格斗台,接过员工飞扔过来的运动水杯,润了润嗓子隔着十来米对柳瑗道:“你也不想想,在你来前我都陪多少人练过了。”说话间冲员工使了个眼色。
员工小妹妹会意,赶紧把柳瑗的校服、手机等物送了过来。
“逐客啊?”柳瑗抬腿翻身,潇洒地从护栏上跳下来。
王玘笑了笑:“你难道非得打死我才罢休啊?赶紧洗了澡回学校上课去。”
“回家洗。不在你这儿讨嫌了。”柳瑗接过校服外套穿到身上,拿起手机忽略数十个未接来电,只看了眼时间。
20:45。
看完时间正要把手机揣进兜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居然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相册,又点开了那张满是粉色调的相片。
花美人更娇。
柳瑗心里忽然不那么闷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道:不要那么玻璃心。就当小丫头笨一点,既然一次相遇记不住那就再来一次,再不行就还来,直到小丫头刻骨铭心地记住她柳瑗为止!
人生在世,其实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
比如她遇上了那样的父母,在有能力反抗以前,除了承受别无它法。
比如小丫头遇上了这样的她,在有本事躲开之前,除了接纳也别无它法。
二者之间的差别是,她有理由想反抗父母,而小丫头却没有理由想躲开她。
柳瑗离开拳击馆下楼来到大街上,夜风微凉,把人都吹得清醒了几分。
只要有想见的人,明天就还是值得期待的一天。她拍了拍剧烈运动后还有些发烫的脸,扬起嘴角笑了。
晚上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古榛找去了教师办公室。
“没出什么事吧?”张丽华听古榛说回家路上遇到了小混混,紧张又关切地问道。
对于古榛家里的情况,她作为班主任当然是知道的。古榛这孩子很不容易,父母一个工作在国外,一个求学在省外,家里还有个需要照顾的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妹妹。古榛不上最后一节课,也是为了早点回家接替保姆阿姨。
可是早走有早走的危险,学校没放学的时候,外面街上根本没什么人,遇到那些小流氓连呼救都找不到对象。
“没事。”古榛甜甜笑着摇了摇头,轻声细气地道:“就是有点点后怕。想问问您学校有没有老师跟我顺路,又差不多时间走的?”
她主要怕的其实不是校外的小混混,而是二十四班那两个男生,只是这些话她当然不能告诉张老师。
“你住天鑫园……我想想啊。”张丽华想了好一会儿也没个结果。
结果还是坐她前面的教英语的喻老师想到个人选:“张姐。我倒是知道13班有个学生住在天鑫园,一般也不上最后一节晚自习。”她有几次临时借最后一节晚自习讲卷子,作为理科重点班的13班都缺了同一个人。跟13班的班主任老师聊起才知道,那个学生嫌教室太冷影响学习状态,说反正最后一节都是自习课,他回家自习效果反倒更好。
班主任田老师同意了。因为那个学生分班前是全年级第一,分班后是理科年级第一。对于这种特别优秀的学生,学校一般都是当宝供着的。
也包括眼前这个叫古榛的小女生。都是学校的宝啊!
“是吗?”张丽华赶紧掏出电话给13班的班主任,也是她们的年级主任,教物理的田老师打电话:“喂?主任,我是1班的小张。请问你们班上是有个学生住在天鑫园吗?我们班有个女生……”她把古榛回家路上遇到小混混的事三言两语地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