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语甫一进营,便见韩衍脸色铁青立于一旁,面色不善。
季语也不恼,只笑盈盈道:“明明是打了胜仗,将军置什么气。”
韩衍冷冷看她一眼:“长诀山一战已肃清了边塞余孽,御史大人仍教唆众将士北上讨伐辽军,此举何意?”
“自然是,宣战啊。”
“齐与辽早已议和,此时与辽宣战,委实师出无名。”
季语冷笑一声:“贤宗帝以每年三十万两匹银帛的岁币换取和平,到了我朝惠宗帝年间,竟又增加了二十万两匹。这哪里是议和,分明是投降!齐国一再退让,辽一面收取我朝岁币,一面却派遣大军驻扎长诀山,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辽此番在长诀山布下重兵,更是让世人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此时还不宣战,是要等他们先撕毁协议,杀我们个措手不及么?若我方不主动伐辽,下次出兵之日,便是我大齐灭国之时!”
“齐国与辽国约和已逾百年,大人若执意北上伐辽,不知有多少将士命丧于此啊!”
“齐国绝不做无谓的牺牲,但是当牺牲不可避免的时候,我大齐将士也绝不会退缩。”
韩衍愣了一下。
没有刻意煽情,也没有哗众取宠,季语心平气和地说出来,却无端令人信服。
韩衍轻咳一声,冠冕堂皇道:“辽人民风彪悍,我们贸然出兵,怕是凶多吉少。”
季语看他一眼,目光里隐约透着阴戾:“民风彪悍又怎样,辽人也不过是血肉之躯,长缨枪刺进去,照样是一个死字。况且兵家争胜负于瞬息之间,长诀山一战我军士气正盛,倘若一再迟疑不定失却良机,届时悔之晚矣。”
“大人说的倒是意气风发,辽军精锐之师不下十万,怎可小觑了它?”
“庆国虽一介弹丸小国,近年来亦被辽蚕食吞并。辽居心叵测,灭庆国之后,必将转而谋我齐国。兵法有云,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将军身经百战,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生对伐辽一战倒没有把握了?将军大可放宽心,长诀山大捷便是凭据。我大齐有这等勇武之师,还怕了辽国不成?”
恰有一名探子慌慌张张跑进营,高高举起手中密信,大声道:“辽国递来议和文书一份!”
季语闻言一怔,眼睛一错不错盯着探子,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谎报军情,你可知是死罪?”
报信的探子忙不迭跪在地上,好似无意般看了韩衍一眼,将那密信双手呈给季语,大声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季语慌忙展开密信,瞥见署名者是耶律丹,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前几日的长诀山一役,是齐国与辽国百余年来第一战。齐与辽百年前便已议和,双方虽不时有些小摩擦,但不曾有过大规模的战争。双方时常国书往来,辽国送往齐国的文书不卑不亢,且字句间隐隐透出几分傲气,与这封密信里的谦卑姿态迥然不同。
季语两手捏得全是冷汗,鼻尖凑近纸张细细闻了闻。
“现如今所谓约和不过一纸空文,只怕也是靠不住的。况且……”
季语说罢突然笑了笑,唇色嫣红,明明美艳的让人挪不开眼,却无端令人心底寒凉:“密信是假的。”
“大人何出此言?”
“宫中吃穿用度皆为人间极品,此信为耶律丹亲笔书写,却毫无上等笔墨的淡雅清香,反倒透着一股军吏所用的劣质墨的味道。”
韩衍闻言深吸口气,眼神阴鸷:“无缘无故,送信之人为何要捏造这妄言?”
“自然是惑乱军心,阻挠大军开拔。来人,将这满嘴胡言的探子拖下去严加审问,务必把伪造密信的幕后之人从他嘴里撬出来!”
报信的探子早已吓得两股战战,扭头求救般看向韩衍,嘴唇剧烈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韩衍直直看向探子,眼神冷漠而锋锐,像一柄刀。
探子似乎想起什么极为恐怖的往事,身体瑟缩了几下,低下头不再言语,任由士兵将他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