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弥漫,边关的清晨格外静谧,仿佛与世隔离。在这素白单调的雾色里,远远出现了一抹亮眼的靛蓝色,倏忽而至。那人发束玉冠腰系锦带,不疾不徐缓步走过来,如一点浓墨慢慢晕染开来。
为韩衍将军守夜的士兵抬眼看去,眼巴巴直勾勾盯着她。
季语低头瞧瞧自己的靛蓝色官服,眼尾不自觉带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媚意:“有哪里不对吗?”
没想到竟看着一个男人愣了神,士兵神情微窘:“没……没有!”
季语颇为疑惑地看他一眼,待要伸手掀开韩衍的营帘,却被士兵制止:“时辰尚早,将军仍在帐内歇息。”
季语摆摆手:“无妨,本官等他一会儿便是。”
不曾想到御史大人竟如此和气,士兵默默站在一旁,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季语。
说起来,御史大人也算只手遮天的朝廷一品要员,行事作风却总透着股阴阳怪气。此刻于营外等待的文静模样,更添几分男生女相的漂亮。
不多时,晨雾已悉数散去。季语在营帐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不由得蹙眉道:“韩衍身为将军,怎能如此懈怠?”
韩衍恰于此时走出营帐:“御史大人昨夜突来发难,要本将军如何睡个好觉?”
季语斜睨他一眼,嘴角噙了一抹冷笑,像一头美艳妖媚的凶兽:“这么说来,将军午时才起,倒是本官的过错了?”
“今日确实是本将懈怠了,只是……”
韩衍面露难色。
“怎么,话只说半截,是要本官猜谜么?”
“革去马副将官职,大人怕是越权行事了。不奉旨就罢官,岂不是拿朝廷当儿戏?”
季语心下了然。马辕是韩衍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亲信,革去马辕的副将职位等同于拔去他的爪牙,韩衍必然心生不满。
“本官正要修本上奏,马副将革职一事本官自会写在奏章里,将军休得见怪。”
韩衍纵然拥兵自重,也不免对帝王存几分忌惮。见季语修本上奏,韩衍忙装模作样叹口气:“马辕勇猛过人,一手驰射之术无人能及,奈何无半点领兵之才。如今革去副将一职,反而人尽其才。”
言下之意,他提拔起来的马辕并非无用之人,只是无领兵之才罢了。他这么说,倒是把自己从识人不清的过错里摘了出去。
季语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马辕虽姓马,实在比不上一条哈巴狗。狗还知道朝主人摇尾巴,他连主人是谁都没弄明白。”
韩衍脸色陡然一变。这小白脸分明是敲山打虎,话里有话。还未恼怒,季语已放低了姿态:“昨夜言语唐突,实在是职责所在,情非得已,将军切莫见怪。只是长诀山上的十万敌军——”
话音未落,已被韩衍不耐烦打断:“长诀山的几百名蛮军又有何惧,我们大齐军队只需出动一小队人马,就能让他们在长诀山上消失。”
“在你违抗本官命令之前,本官会先让你这个人消失。本官说有十万敌军,就有十万敌军,懂?”
平淡无起伏的语调让人辨不清喜怒,却让韩衍心下一寒。这小白脸看起来柔柔弱弱,出手比谁都狠。他生生忍下胸中怒火,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既然长诀山上有十万大军,那本将便率领十万大军攻克长决山,大人可满意否?”
“如此甚好。”
永康十一年秋,长诀山一战,齐军大捷。
季语看一眼身旁的谢晅,唇角似笑非笑:“你既做了我的亲卫,自是不能上阵杀敌。看你眉头紧锁的模样,似乎心有不甘啊。”
“我喜欢杀人。”
语调平静得几乎有些冷漠。
“你上战场,只是为了杀人?”
谢晅不语,顿了顿,方低声道:“为保一方百姓平安。”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季语怔了怔,心倏然软了一角。她不自觉地,连说话的声音也软了下来:“你很像我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