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路屿舟也是个执拗的人,直接一个电话把管家喊了下楼。
“这是我同学。”路屿舟指了一下盛遇,面不改色瞎说八道,“能不能让他和他姨妈歇一会儿,晚点再干?”
管家是个精神矍铄的五十岁男性,看起来已经在这行干了很多年,谈吐温和又坚定。
他冲盛遇点头致意,而后看向路屿舟:“当然可以小少爷,我安排其他人来做。”
路屿舟还没说话,盛遇插嘴了:“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干。”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万一路家拿这个当借口扣他们钱咋办?那不能同意。
路屿舟:“不需要其他人,只需要晚一些。”
管家:“请给一个准确的时间。”
路屿舟思索着,“七点吧,太阳落了山,没那么热。”
管家微笑,“抱歉小少爷,七点左右是先生回家的用餐时间,不能随意走动。”
“那九点。路开济总不能吃两个小时。”
“少爷,请勿随意称呼先生的全名,这不礼貌。”
路屿舟:“……”
一连四五个提议都被驳回,盛遇都听晕了,眼前有两个小圈圈转啊转,连忙打断对话,“没事没事,我可以的,谢谢你们的好意。”
他勤勤恳恳继续干活。这时,管家似乎留意到什么,蓦地开口:“少爷,您替他撑伞反而会影响他的速度,回来吧,不要总做这些无用功。”
很奇怪,刚刚一句接一句被驳回,也不见路屿舟生气,只是神色稍微垮了下来,看着有些不爽。
但这句一出,盛遇真切地感知到身边的气压变低了,转头看去,路屿舟眼皮半垂着,每一根头发丝都酝酿着风雨欲来的压抑。
盛遇以为他会发火,但他没有,只是冷着脸把伞合拢,随手一扔。
那把黑色遮阳伞落在绿化草丛里,像一块烙印在身上黑色的疤。
“哎哎哎哎,你干什么……”盛遇左手的花盆被抢了,一晃神,右手的也被抢了。
路屿舟不太熟练地托着两个花盆,说:“我帮你搬,砸碎了我赔。”
管家愣了一瞬,“少爷,我马上叫佣人……”
“不用。”路屿舟冷着脸看他一眼,扭头走了,“我就喜欢干无用功。”
盛遇空着两只手,茫然地站在原地,不清楚这是什么走向。
管家大约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神色恭谨起来,对盛遇道:“请您转告少爷,我会草拟一份情况说明,自请扣两个月工资,晚上递交给先生。万望少爷宽心,怒火伤身。”
这样的自罚有些严重了,也是他给出的交代,挑不出任何错处。
可盛遇只是皱了下眉,总觉得怪怪的。
冒犯了路屿舟,为什么不对路屿舟道歉,而是转头向另一个人告罪?
奇怪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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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屿舟看起来清高,但干活能力很强,就是上手的时候砸了两个。姨妈差点跳脚,听说他是这家的小少爷,又忍住了,扭头去找负责人算账。
他身上全是汗,被盛遇拽着去厕所洗了把脸,湿漉漉地坐在侧门的台阶上歇凉。
“今天谢谢你啊。”盛遇向后撑着身子,仰脸望着湛蓝的天空,“咱俩刚见第二面,你就这么热心,还帮我搬花盆……你人真好。”
路屿舟伸展着两条腿,望着远处发呆,不吭声。
盛遇记得他喜欢听自己说话,思索了一下,默默找话题:“你家有几口人啊?我爸妈很早就去世了,跟着姨妈生活,还有一个表哥叫夏扬。姨妈怕他闯祸,没带过来,有机会的话,我介绍你们认识。”
路屿舟低下了眼睛,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对话题不感兴趣。
盛遇就自己跟自己聊,“至少得有十口吧,不然这么大的宅子,岂不是很冷清……我今年住回了家里的老宅,还没你家十分之一大,都有点安静,害我到处串门,去人家家里看电视……我还养了一条流浪狗,它叫大黑,最近发情了,好吵……早上的时候,会有个卖豆花的老伯经过我家门口,叫卖的调子特别有韵味,能传几条街……”
他把生活里的琐事捡出来,像佐酒的花生米,一颗颗喂给路屿舟。
但他错估了这些事的威力,他眼中普通的花生米,对饥饿的人来说,也是渴求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