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明放下刚捏起的筷子,攥紧双手,紧抿着嘴唇,脖颈青筋跳动。
“诶——”李芬轻瞪一眼女儿。
“可恶。”庄婉妍揪口馒头花扔给豆豆。
豆豆欢腾跳跃。
“好啦哈,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李芬瞅瞅紧闭的堂屋门,“出去别乱说,恁大伯还是电工,咱们有事还用人家呢。”
“再说你四见哥还在镇上上班,可别惹事。”
“唉。”盛景明往后捋把头发,叹气,“这下雨怎么办呢?本来咱们院里都淌不出去水。”
“你爹在后墙这边挖了一个洞,到时候往家后放水。”李芬说着,眼神闪烁,捏住一点馒头,撕掉塞嘴里,再撕掉一点,捏在指间揉搓,犹豫片刻掀起眼皮,“明明,你也大了。。。。。。”
话没说完,她急忙端起红薯粥喝一口,再塞进嘴里一口馒头,还没嚼完,又撕一点喂给豆豆。
豆豆摇尾巴。
盛景明和庄婉妍看看豆豆,再看向她,等她说话。
“就,你爸说上次问过你意见,你说同意。”结结巴巴说完,李芬丢下馒头揉搓豆豆。
看着李芬脸颊骤然升起的红晕,盛景明眼神闪了闪,猛然明白过来,这应该是说他们的婚事。
“就,我看前院都收拾好了,婶,你要搬前院是吧?”问得隐晦,但都能听懂,连庄婉妍都懂了,睁着大眼睛,支棱着耳朵,一声不吭听大人说。
“嗯,所以也不用和他们掰扯了,过了年就搬过去了。”李芬抖抖身上的馒头渣,重新拾起筷子。
“那这房子也得要啊。”
“怎么要?不可能让婉妍倒插门吧。他们那一群人,招女婿过来也是受欺负。我这一老,他们怎么分咱也没办法。”
盛景明叹气,农村就是这样,没有儿子,只有女儿的话,人家喊“绝户”。旁边的亲戚邻居多少年都等着呢,等着你两腿一蹬,他们吃绝户。自己家也是这样,四个堂叔,现在都已经对父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整天明里暗里算计着那六亩大田地怎么分。
“我不嫁人。”庄婉妍听懂这句话和她有关,抗议。
“傻不傻,女娃总得出嫁。”
“我才不在农村呢,我要考大学,和我姐在一起。”
听到这,盛景明乐了,语气温软下来,“等你考大学,我都快三十了。别去亭州了,你考北城吧,青大,全国第一。”
“那我考到北城,你跟着我不?”
盛景明咬一口馒头,一字眉动了动,伸筷子夹菜,“我跟着你干嘛?我这二本学校,毕业了在北城找不到工作的。”
“那我不去,你在哪我就考到哪里。”庄婉妍说着捏起一颗咸鸭蛋,“咔”磕在桌角边,一点点剥皮。
盛景明对上李芬的眼神,两人默契笑。
“好,你要是真能考上青大,我就跟你去北城,好不好?”
“啪”,咸鸭蛋摔到小方桌上,庄婉妍眼里冒星星,“姐,你说真的?!”
“哎呀呀,赶紧,鸭蛋冒油了,赶紧夹馒头里。”李芬看到摔出豁口的鸭蛋不断往外漏黄油,急忙掰开半块馒头递向女儿。
盛景明捏起咸鸭蛋,抠掉剩余的鸭蛋皮,塞进李芬掰开的馒头缝里,侧头冲庄婉妍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拉钩。”
“呵,小丫头片子,拉就拉。”
大手拉小手,最后拇指还点了点头。
“说不定真能考上哈,看看,你妹妹这学期又拿回来奖状了。”李芬笑着指指西墙,一脸自豪。
“哟,又获奖了?我还没看到呢。”盛景明放下馒头,“蹭”地站起身,凑到墙边去看,老墙面上抹着的那层白灰已经灰黄黯淡,爬满细密裂纹,为防脱落,糊了一圈旧报纸,黄底金字的新奖状就贴在报纸上,挨着一期期前辈。
「庄婉妍」三个字是正楷毛笔字,墨线浓重,浑厚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