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侧靠窗小床更加凌乱,冥纸、被褥揉在一起,李芬的枣泥红绒线帽掉在床下。
盛景明屈身捡起绒线帽,弹掉上面的灰尘,泪水朦胧间,看到李芬戴着绒线帽正蜷在床角织毛衣。
棒针放下,李芬抬头笑,“耽误两天,我再赶赶,你走前能穿上。”
“芬婶。”
盛景明脸埋在绒线帽里低泣,熟悉的茉莉花洗发水味还在,人却永远见不到了。
“明明,以后你住这就当自己家哈,不要拘束。”
“明明,快来,看赶会给你们买的什么?大葡萄,你最爱吃。”
“明明,我看床单上红了,你来月经了是吗?你看,我买的卫生巾。”
“明明,家长会,你爸不在,我去吧?”
“明明,明天你就去县里中招考试了,我给你煮的鸡蛋,你都带着哈。”
“明明,是不是高中伙食不好啊,你看着怎么瘦了?饺子多吃点。”
“明明,你高考,我过去吧?那两天给你做点饭啥的。”
“明明,你考上了,考上了,太好了,我们家里要出医生了,要出医生了。”
。。。。。。。一声声“明明”
叫得盛景明肝肠寸断。
“芬婶,呜呜呜,芬婶,我对不起你,你没有享我一天福。”
“我对不起你,我还照顾不好婉妍。”
“呜呜呜——”
无助、迷茫,盛景明抓着绒线帽死命捂住眼睛,泪水洇湿一片。
肩膀耸动片刻,她狠狠抽了一口气,移开绒线帽,转身抓起墙角秃了毛的扫帚,赌气般用力扫空地,几乎要把地面戳个洞,“唰、唰、唰——”
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回旋。
大力挥动的扫帚渐渐缓下来,盛景明放慢速度,仔细把那些物品搬走后遗留下的痕迹和杂物一点点扫干净,打扫完全屋,额头布满汗珠,她脱下羽绒服,跪坐在床沿,一件件叠那些团在一起的旧衣物,整整齐齐摞到墙角。
湿抹布攥在手心,寻到残留下来的小物件她就认真擦拭归置,缺腿的小凳子、瘪了的痱子粉铁盒、妹妹的一叠旧作业本,最后视线停在墙壁旧报纸上粘着的一排奖状上,黄底金字的「奖状」两字在灯光下闪着光泽,映得她眼里波光粼粼,手慢慢攀上去,指腹温柔抚过「庄婉妍」这三个字,一遍一遍,久久没有放下。
七点,天色雾蒙蒙,泛着灰青。
雪下了一夜,终是停了,积雪一尺厚。
“这雪太深了,没法开车,要不然你晚走两天吧?”
陪床的三婶扯着被角,打着哈欠劝。
“没事,婶,票都买好了。”
“那这怎么送你呀?”
“不用送,我也不拿啥,就一个行李箱,我提到路口就坐车了。”
盛景明不想和这些堂叔、堂婶们多呆。
他们分了家里的田地和物件,怕外人嚼舌根,轮流过来陪。
并没有关心,只是走过场。
心里委屈没处说,应付得累。
盛景明提着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往可以坐车的蔡口镇路口走。
雪白得亮眼,村庄静得发慌。
寒风裹挟着雪末扑到脸上,盛景明哆嗦一下,放下行李箱,吸吸鼻子,缠紧围巾。
空气中都是冰棱的味道。
行李箱有二三十斤重,刚扛出村庄,绒线帽下碎发已濡湿。
她放下行李箱,摁着箱顶喘息,围巾上哈出的水汽结成薄冰,在风中颤抖,伸手弹掉冰渣,抬头透过茫茫雾气往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