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樽暗暗下决心,下次再不能緃容他这样了,这头狼。
眼看宿舍就到,却见楼下基金会的大门口停了辆小轿车,崭新的银白色,看起来很抢眼,但它旁边站的那个人,任谁见了只怕都会说,人比车更抢眼。
小樽先是呆住,之后两脚终于能动了,急慌慌躲到墙边,一颗心砰砰乱跳,像刚放进油锅里的活虾,任你怎么按也按不住,原来刚才的心烦意乱竟是警示。但他不是说初六就回深圳吗,今天都初七了,怎么会来这儿?
她深深呼吸,吸气,再呼气,心才慢慢静下来,这一招是李明在她高考之前教她的,他说,紧张的时候深呼吸,你就会发现你忘了的那些东西统统都回来了。
忘了的那些东西统统都回来了。
他教她的招数应验在了他身上,她躲在墙角,悄悄望出去,望向他,以为忘了的东西统统都回来了。
将近一年,李明变了一点点,眉目依旧,只多了些许苍桑,但就像乙乙说的,美丽的女人最怕老,漂亮的男人越老越好,苍桑折了女人的亮丽,却增添男人的魅力。以前她总觉得乙乙的话都是一派歪理,现在才发现不无道理。这张脸再怎么变,总能轻易引人目光,一如既往。
一如一年前,在深圳,星期天的早晨,阳光也是这样温暖,白云也是这样安详,车子也是银白色的,她歪在座位上睡意未醒,李明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揉她的发:“傻妞,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去仙湖?今天我有空,我们去玩它一整天。先去仙湖,再去世界之窗”
那一天原本很开心,平时他总是忙,有时抽点时间出来陪她,公司一个电话又把他追回去,可那天他的手提电话一直平静,他们在仙湖植物园停停走走,他闲适漫步,她则奔跑跳跃,样样新鲜,样样兴奋,他笑她像只小松鼠,出了树洞就好奇地东张西望,可惜啊,没有你最爱吃的栗子,桔子要不要?
她漫不在乎他的取笑,接过桔子瓣,津津细嚼。
做松鼠也不错的,可爱又聪明,连唐老鸭都不是它的对手。
他拍她的头:“傻妞,开心吗?””
她重重点头,笑容不由自主,开心,当然开心,有白鹤在水中展翅,花树在风里清香,还有一心戀慕的人就在你身边,微微地笑着,一切都是这样美好,怎能不开心?
“傻妞!”他摸摸她的发,“等过段时间哥有空了,陪你去香港,一起去见你的爸爸妈妈。”
她的爸爸妈妈李明还从未见过。她高兴地点头,又有些遗憾,他的手从来只拍她的头,却不知道小松鼠有点小贪心,喜欢觊觎唐老鸭的食物,而她觊觎他的手,做梦都想能够牵一牵。曾听谁说过,十指连心,牵了手就等于牵了心。
但是没关系,他说想见她的爸爸妈妈,她把这当作是一种心的许诺,跟家长见面,然后承诺照顾她一生一世,浪漫的爱情故事都是这样的,不是吗?况且他已照顾了她将近十年,水到渠成,理所应当将会有完满的结果。
她心里偷偷地快乐,下定决心,明天情人节,她要创下人生的第一个壮举,送他一朵郁金香再去牵他的手,既然他是保守派,那她就做行动派,总要有人走出这一步。
后来他们又去了世界之窗,中间他走开了一会,回来笑着对她说:“傻妞,介绍个人你认识。”
哎,她高高兴兴地应了,以为又是他的那些同学或朋友,他喜欢带她进他的生活圈,跟人介绍说,这是我妹妹。别人听了,都暧昧地哦了一声:“是妹妹哟。”他只是笑笑,并不分辨。
他的亲妹妹另有其人,所以大家都以为这个妹妹另有含义,而她也是这样想。
却原来,大家都错了。
人来了,是个漂亮迷人的女郎,亲亲热热地牵她的手:“我是程莉,你就是小樽吧?常听李明说起。”转向李明抿嘴一笑:“你这个妹妹真可爱。”
“姐姐才漂亮呢。”程莉的容貌和身材都像极了巩俐,笑起来颊边的酒窝能醉倒人,小樽实话实说。
李明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傻妞。”
“妹妹,不久你就要叫我嫂嫂了哦。”程莉嫣然而笑,握住李明的手,头靠在他的肩上,动作亲昵自然,而他没有把她推开,反握住她的手,间接印证了她刚刚说的话。
小樽只觉茫然,晴空艳日,怎么一下子都变了暗云晦月,这是怎么了?才一眨眼,天地都变了颜色,没有半点先兆,以前从未听说他有女朋友,更未见过他与人这般亲近,就连他与别的女子的合照一张也沒有见过。
一点预兆都没有,一切说变就变了。
李明笑看着她:“傻妞,是饿呆了吧?”
幸好天地变色,晴天的一个霹雳也没有真把她炸傻了,她居然还能俏皮地说:“她的美丽让我呆。”
李明和她未来的嫂嫂轰然大笑,美丽的人再怎么笑都是赏心悦目,他白衣俊朗,她也明媚動人,引来了周围艳羡的目光。
当时身处的是荷兰小镇的异国风情,郁金香竞放,风车旋转,走在前面的那对人相亲相爱,十指紧扣,她的长发拂绕着他的手臂,笑语晏晏,而她这个做妹妹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强打笑颜。
书上说郁金香的花语是爱的告白,风车是堂吉诃德的假想敌,如今花未送出已然凋谢,而她也没有胆量像堂吉诃德一样,冲上去和风车巨人大战一场。
凭什么呢?她能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