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樽感到纳闷,但那位客人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等他下楼梯了,于主任问她:“什么事?”
他脸色有点阴沉,没好气的样子,小樽本来就对送礼没什么底气,见他这样,有点吓着了,结结巴巴:“我,这是在香港买的一点礼物。”边说着边把袋子递过去。
于主任斜瞟了袋子一眼,连里面是什么东西也没看,就拉下了脸:“拿回去。”
小樽懵住了,真想掉头就走,可是其余同事个个都有礼物,就剩他了,而且还是顶头的顶头上司,就这样撂下他一个不送会不会不太好?硬着头皮又说:“只是礼物而已,大家都有的,小礼物,不是特别买的。”
这倒是真的,要给于主任的礼物根本就不是现在买的,是爸爸在生意失败之前买的,但说它是小礼物,小樽就有些心虚了,这件礼是一个有密码锁的公文包,本来爸爸准备买给自己用,但生意收拾得早,一直没有机会用,妈妈这次把它翻找出来,说把它送给最大只的阿头就最合适了,借此拉近关系,在工作上就能多点关照。小樽对妈妈的说法很想嗤鼻,但想不出送什么才合适,就勉强接过了。
于主任像是考虑了一下,才把袋子接过去,模样却很不情愿,简直有点声色荏厉了:“这回就算了,但下不为例。”
小樽等他走进办公室了,还在发呆,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平白收了人家的礼还可以凶成这样?
怎么回事啊,这是?
沿着楼梯她往下走,边思索。
她社会经验少,所以人情世故懂得也少,但这个于主任对她的这种态度还是有迹可寻的,忆起报到的第一天,拿着李明不知从哪个渠道弄来的介绍信去见于主任,看完他没说什么,脸色却似不怎么好看,打那天起,每次看见她也都木木然,最初以为这位主任可能是位刚正不阿的主,瞧不惯她靠关系找工作,后来看着又不像,楼下的迎春小学才毕业,靠着父亲是村长给混进来了,于主任却总对她笑脸相迎。
难道他是以为我送礼是有求于他?
这样一想,她立时有股冲动想上去把那份礼再给要回来,嘁!什么嘛,本来就跟你不熟,没想要送,念着大家都有,不好剩你一个,这下却自取其辱了。
咚咚咚蹬上楼梯,都走到一半了,她适时想起李明的教诲:“釘子,社会不比学校,遇事脑袋要多转几个弯,三思而后行。”
慢慢地,心里的那团火一点点地熄了,平心静气一想,礼物好象有点贵重,难怪他会误会,那好吧,像他说的,这次算了,下不为例。
虽则如此,下午她随大丁回家的路上,心情却跟那天的天空一样,灰蒙蒙,没有半点明艳的颜色,大丁以为她还在为早上累她迟到的事生气,向她告饶:“下次我保证不再犯,别生气了,来,笑一个。”说完也不管正身处小巴上,清清嗓子,向她唱:“常常地想,现在的你,就在我身边露出笑脸”
随着他歌声的响起,周围的乘客都向他们这边望过来,小樽又气又笑,打他:“怕了你了,快给我闭嘴。”
大丁住了口,看她终于露出笑靥,嘿嘿地笑,想往她嘴上亲一口,可是又怕她生气,改而握住她的手,左捏捏,右揉揉,像搓面粉似的。
小樽被捏得有点烦,但见他嘴角不自觉地噙着傻笑,仿佛这动作能带给他极大的幸福感,也就由他去了。
中途他们在六角亭转车,搭了另一辆小巴到d镇,下车后大丁带她到一个朋友在镇中心开的一间店铺,进去了,见黑果蝌蚪和胜利都在,乍一见小樽,本来在高谈阔论的他们都呆了一呆,因为小樽眼镜没了,发型变了,转了个人似的。
还是黑果机灵,拉出凳子给她:“坐。”之后又讪讪无言,其余几个也都不说话,原本热络的气氛一下子清冷下来。
小樽对这现像感到奇怪,这几个人每次见到她总是很拘束,后来她向大丁抱怨:“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为什么他们好象都避之不及?”大丁不正经地笑:“对他们来讲你是妖精,看到我这个做大哥的被你吸尽了精血,比老虎更厉害……”被她捶了一拳后才正经说话:“他们这是自卑,怕在你面前讲错话,会被你取笑。”
这间店铺的老板小樽以前没见过,跟大丁似乎相交不深,大丁只跟他拉扯两句,连小樽也没有向他介绍,就招呼黑果他们:“走了,回家。”
只有两辆摩托,黑果跟胜利坐一辆,另一辆蝌蚪当司机,大丁坐中间,小樽则坐他后面。
大丁把她的两只手拉过来环住他的腰,得意洋洋大声说:“老婆,抱紧了。”
蝌蚪首先笑,黑果和胜利听了也笑,大丁当然又是挨了小樽一拳头,但她越打他兴致越高,大声吼起了即兴改的歌谣:“妹妹你坐后头,哥哥在前边走,恩恩爱爱摩托荡悠悠……”
黑果被冷风一吹,头脑反而一热,兴致也跟着大丁走,扭头向他们吼过来:“你俩的情,你俩的爱,在摩托上荡悠悠呀荡悠悠……”
小樽被他们逗乐,心情也释放开来,跟着他们乱七八糟地哼唱,把那时候流行的歌,国语的,粤语的,还有闽南语的,一一都唱遍,四野辽阔,肆意的歌声随着风呼啸而走,结果小樽一路上都觉得自由自在的快乐,沿途那些荒凉和空旷也都一一变成美丽的风景了。
然而有的风景,比如西北的风沙,远远看着壮观瑰丽,像盛世一样热闹,等你走近了,身临其境,才发现,美丽原来不能十全十美,风会把脸刮疼,沙也会啐了你满嘴。
下车,站在大丁家的院门口,小樽心里硌登了一下,那晚大丁带她来的时候,天黑看不到,现在则是大白天,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她眼前。
虽然院墙内伸展出来的红的白的花朵,一派繁荣,每一朵都在风中向她盛开笑脸,但外面坑坑洼洼的土路,路旁蜿蜒着的有点发臭的黑色水沟,还有被白色石粉覆了厚厚一层的墙瓦,都让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心想外婆家虽也是农村,可是周围的环境没有这样脏。
大丁紧张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小樽,我们这的环境比不上你们那里,你不会嫌弃吧?”
小樽见他苦了张脸,眉毛都揪到一块了,不忍伤他的心,笑了笑:“傻了,我也是在农村长大,这没什么。”
大丁这才舒展开眉,拉起她的手:“走,进去。”又呵呵笑,“丑媳妇见公婆来了。”
碍着黑果他们都跟在身后,小樽不好啐他,只嗔他一眼,跟他踏进院子,望了望四周,心里暗叫,还好,还好,外面是脏了点,幸好里面看起来还算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