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完了,大丁笑呵呵把那张纸推到她面前。
刚才他写的那行诗下面多了两个人,轮廓一看就知道是她和他,头顶一只凤凰踩着祥云,跨下有只犀牛喷着水柱,可是,小樽脸红,骑在犀牛上的她坐在他身后,两手亲亲热热地环住他的腰,更过分的是,两张脸都是侧着的,嘟着的嘴就快亲到一块去了。
抬头只见大丁一脸坏笑,小樽恼红了脸,一筷子打在他手背上:“思想不正确。”
大丁嘻嘻笑,扬起两只手臂作鸟飞状:“是,我思想不正确,罚我做麻雀。”
小樽憋不住嗤地笑出声,还是把那张画小心折叠了放进包里,又见大丁一直盯着她看,不知又在转什么坏思想,筷子又点过去:“不准胡思乱想。”
大丁叫屈:“谁胡思乱想了,我是在想你为什么不换隐形眼镜?”
小樽笑容慢慢冷下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说:“我眼睛发过炎,戴不了隐形眼镜。”水里掺了柠檬汁,加了糖感觉还是免不了酸涩,她又拆一包糖倒入杯里,看着雪白的一片慢慢溶进水中,化为乌有。
大丁为她惋惜,又怕她伤心,忙安慰她:“戴不了不要紧,其实戴眼镜也挺好,有……”挠着头想了一会,不好意思地笑:“是叫书味吧?”
“是书卷味。”小樽望着眼前男孩纯净的眼睛,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似乎是欠疚,却又不尽然,没等她理清楚,手已未加思索地伸过去拉他的手,握住了,才想了想,在他的掌心写下: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大丁手被她握住,根本就无法去猜她写的是什么,眼睛盯着她的手,只觉好看,手指莹白如玉,指甲没有染,然而仿佛透明的果冻,漾着淡淡的粉红,看久了,遐思一起,似乎还聞到了水果香味。真想捧起来亲一下,可是不敢造次。直到她的手抽离,他还在发愣。
小樽不知他懂不懂她写的,其实懂不懂都无所谓,不过是想通过他的手告诉自己,事非经过不知难,可也没想象中的难,换一条路走走看,也许一点也不难。
见大丁还发着呆,小樽只当他是在思索她刚刚写的東西,伸手去拍他的手臂,笑问:“要不要我写出来?”没想到他抓住她的手,捧到鼻端闻了闻,看着她,脸上满是欢喜之色,嗑嗑巴巴地说:“真的很香。”
那样子就像郭靖捧着黄蓉的手说,蓉儿,你真好看。
小樽感到窘迫,急抽回手,被人这样子捧在手心虔誠對得,这辈子头一遭,令她一时无所适从。
大丁搓搓手,凑近鼻子又闻,笑容有点傻:“还是香。”
小樽怀疑了,朝手心闻了一下,哪有什么香,眼前倒是有饭香菜香,看他一脸靖哥哥的傻相,笑嗔:“傻气。”
傻气的人只顾傻笑,等她把账付了才反应过来:“哎呀,怎么能让你付?”拿出钱包要把钱还她。
小樽按住他的手:“我说了,我是主,你是客,当然是我请客。”她生日那晚,去迪斯科和吃宵夜都是他付的钱,她觉得过意不去,特意选了这间比较贵的歺厅回请他。
“但是我是男人,怎么能……”大丁执意要把钱还她。
“男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点小事就别再扭捏了,走吧。”小樽嫌他别扭,索性拉他离座,扯出歺厅,直走到门外,担心被熟人撞见,方才放手。
歺厅的对面就是公园,吃饱饭正好去散步,把摩托寄放在寄车处,沿着回廊曲径漫行,尽头便是一处竹叶青青的幽静所在。
天色已迟暮,夜风也起了,吹得竹枝簌簌轻响,大丁只听到自己扑扑的心跳,手却光明正大地伸过去,牵起她的手,故作镇定:“这里景色真美。”
小樽慌张四顾,见周围没什么人,偶有游人经过,看模样也都是外地人,这才放下心,由着他牵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这公园建成快三年了,她还是頭一次踏足,听说本地人都抗拒进来,原因是公园不用门票,北方打工仔都视它为工余的休闲地,久而久之,本地人一说起它,大多鄙夷:“哎,阿烧的公园。”那神情跟深圳的本地人对待外来妹一模一样,记得刚到深圳那时,她陪同厂的晓夕出去买衣服,两个人都一身土气,又都一口普通话,售货员一脸嫌弃,十问九不答,气得晓夕拉起她摔手走人。
排外的情绪,古今中外都一样,当然这个外人也是有区别的,四川来的,东北来的,当地人就把他叫阿烧,要是广东来的,则叫靓仔了,说穿了,就是爱富嫌贫。
清风明月中,她得出这样的结论,忽然觉得自己深沉得好笑,问大丁:“你说为什么要把外地人叫阿烧?这个烧字到底要怎么写?”
大丁只想一下,就答:“因为觉得他们穷,穷得像火烧一样一干二净。”
小樽将信将疑:“真的?”
大丁大笑:“假的,要是这原因,那我们本地穷的也多了,为什么不也叫阿烧?”
迎面走来一对恋人,嘻嘻哈哈说着普通话,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张石凳坐下,男孩在女孩脸上亲了一口,女孩欲拒还迎,眼看就要演变成儿童不宜的动作,小樽忙转过身,慌不择路地转进一条小径,尽处却是一个亭子,前无去路,只好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