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特意挑了晚一点的时间才去登城墙,走了一段阶梯爬上去,正好可以看见恢弘壮阔的落日,一如千百年前一般。
正是日暮时分,城墙很长,她们手牵着手游逛着,路过一个个瓮城。
城墙下的城门车水马龙,三轮车和汽车交错,碾压过千年如一的石砖。
寻了个无人之处,高处的风猎猎吹过,虞思鸢站在城墙边眯着眼,入目就是颐县外围的一座山。
“这在古时候是抵御外敌的,现在能安稳站在上面,已经很幸运了。”虞思鸢阅读着石碑上镌刻的铸城墙事迹,轻声说。
“是啊。”沈见岚的注意力却被不远处的一对新人吸引过去,婚纱西装造型隆重,摄影团队长枪短炮,正在以城墙为背景拍摄婚纱照。
新娘的脸上满是笑容,白纱飞扬拂过砖块,纯白的精致与暗沉的粗粝形成鲜明对比。
摄影师大声指导走位:“对,好,头低一点,看镜头,笑,三二一——茄子!”
幸福就此定格,不管将来婚姻走向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们看向镜头的眼中满溢着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沈见岚一瞬动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虞思鸢执着于给她拍照。
虞思鸢见她望得出神,又勾了勾她的小指,示意她往城墙下看。
沈见岚低头,城门中正缓缓驶过一辆通体雪白的灵车,车上几个大大的花圈,正中间是一口无遮无拦的棺材,所到之处纸钱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婚礼和葬礼就此交错,城墙之上和城墙之下同时发生着,互不干扰,奇妙而又和谐。
生命中莫大的幸福和莫大的哀痛,全都集中于此,岁月无声无息地淌过,好像在那短短片刻,偷窥一般见证了他人的生老病死。
她们像是闯入者,旁观着别人的世界,体悟着自己的哀乐。
恰是此刻,天色暗沉,夜色涌起,城墙所有的灯霎时点亮,光线从脚底蔓延开来,璀璨辉煌,恍若不似身处人间。
虞思鸢出神之间,唇边被印上了一个柔软的吻,她偏过头,被沈见岚越发急急地吻上去。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冲动,但就是想在这个夜晚,偌大天地间,急切地抓住点什么。
想在此刻吻上爱人的唇,就像和她同生共死一般。
虞思鸢感知到了沈见岚情绪的强烈起伏,一手安抚性地顺上她脊背,一手扣住她的肩头,仰头认真回吻着。
小县城的人或许会对她们感到惊诧,但既然是过客,也就不会在乎他人的指点和目光。
或许,人生匆匆,本来也就只是过客而已。
沈见岚轻喘着气,迫不及待地用舌尖分开虞思鸢的双唇,唇齿交缠间,她尝到虞思鸢口中残留的奶油气息。
虞思鸢被吻得情动,轻哼一声,从齿缝中溢出一句微弱的“姐姐”,随即就被沈见岚越发搂紧。
那么用力,生怕她会从怀中跑掉一样。
天色彻底黑下来,整个世界就好像是独属于她们两个的盛宴,而彼此就是最美味的一道菜肴。
吻得急躁了些,到最后下城墙的时候还是紧牵着手难舍难分。
虞思鸢轻声说:“订的酒店不远,走过去吧?”
沈见岚低低应下:“好。”
夜色中,她的双眸如葡萄般晶亮。
夜晚的颐县路上没什么人,在街巷中穿来绕去,路越走越窄。借着路灯的光,沈见岚隐约能看见墙角边贴着数张白纸,这都是白天没有注意到的。
虞思鸢凑上前去看了一眼,下意识念出声来:“讣告……”
念完两个字,又立即住嘴。
沈见岚却很专注地一张张读过去,讣告的格式很统一,都是些新近去世的老人,由子女张贴出来他们去世的消息,这也意味着本就没什么人的老房子里更加少了一位住户。
虞思鸢说:“颐县住的基本都是老人,也都算长寿了。”
老龄化严重,本就老年人聚集的地方,自然讣告会更多一些。
沈见岚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被吓到,但方才激起的欲念已然平息了不少,只是牵着虞思鸢的手更使了点劲。
虞思鸢却是往她怀里缩了缩,小声说:“姐姐,我怕……”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周围一家家民居都大门紧闭,如同一个个黑洞,窄窄的路上只有她们两个,灯光晦暗不明,确实有些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