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维持天命,降服民心,他们做了很多方面的准备。其中一个就是善待旧主后裔,博得天下贤名。
怀贤府里住着的孙氏后人,并非百年以前的王室血脉。
追宗溯源,不过是远亲。最早一位走了狗屎运,被宫人从田间护送到建康宫中,谒见那位南逃的新主。皇帝赐给他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还开辟了怀贤府给他住。
他们存活了幸福的两代。第三代起,司马氏在江南站稳脚跟,世家势力猖獗,皇帝渐渐觉得为名声养这么一家人是种隐患。
一旦与世家起冲突,他们完全可以拥立怀贤府为新帝,也算有名正言顺的空子。
那个时候起,皇室就明说过孙氏可以不必再繁衍了。荣华富贵照给,但他们不能再有后人。
孙惟的父亲在他们的规划里是最后一代。
他们不再赐予他婚配的恩典。
那层尊敬的虚情假意被撕破,锦衣玉食,活得甚至不如在暴晒的田间,至少不必承受朝生暮死的忧虑。
到此为止吧。
不要再让无辜的孩子降生于世受苦。
但他不受控制地爱上了从小服侍他的侍女。
实在是喜欢,就是喜欢,好喜欢。
他认定了她。
他们偷偷有了一个孩子。
他们在皇帝阴沉的目光中,想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他们向皇帝磕头。
“杀了我们。”
“让这孩子,成为最后一个孙氏的后人。”
死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安定的结局。
对孙惟而言是一个荒诞的开始。
记事起,他身边只有一个蕉客,一个小姨。这是父母留给他的全部。
后来蕉客带回了几个孩子,他给起名为尘客、梅客、桐客。
他是没有明天的人。
他在皇城里像是一个影子。
原本以为这一生就要这样活下去。
十九岁那年,孙惟随皇帝出巡,被用来彰显他的仁德与宽厚。
世家虽不把他放在眼里,但都私下表态。他们和司马氏一样好美名,表面上对他很过得去。
直到桓守临出现,一无所有的赌徒拔剑当众凌辱于他:“算什么东西!也配陛下优待!改朝换代,孙已死尽!留下便是祸害!”
孙惟被扣住双手,连砍数剑,将死之际,皇帝看够了谄媚,开恩般叫人拦下桓守临,救了他一命。
于是皇帝的名声就更好听了。
他大肆训斥桓守临僭越无礼,却在之后提拔他的官职,从吴江到了建康。
孙惟养伤许久,落下雨天骨痛的病根。
不是结束。
他每半个月,有时间隔十天,就要被召进宫里鞭笞,桓守临监刑。
皇帝快疯了。北边战事越打越近,世家吝啬出兵相助,他却连说一句狠话的魄力都没有。
从定都建康起,司马氏的天下一直与世家平分。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的天下是与人平分的。
他看着他最忠心的狗施虐于本无辜的孩子。
这提醒着他,不能松懈,一旦软弱,就要变成孙惟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