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规现下二十八岁年纪,去年先帝薨逝,年仅五岁的太子继位,他官拜太傅。
皇位的更替代表着世家利益的革新,世家门各怀心思,同皇权在暗中博弈着。可偏偏皇帝年幼,难掌社稷,当今乱世,邻国群狼环伺,可谓多事之秋。
陆清规此番跋涉,来到虹州造访陆家,想必是存了拉拢之心,想要通过联合世家,结束时局的动荡。
沐照寒想着,陆珏是有一些小聪明,但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投机手段。若说是他让陆清规大老远跑这一趟,实在不大值得。
陆清规真正想拉拢的,恐怕不是陆珏,而是陆珩的儿子,也就是姑娘们这些日子津津乐道的陆二公子陆忧。
陆忧继承了他父亲清正温润的容貌,也一样的博览群书,善清谈,在虹州和四邻州府都有贤名。
甚至因他风度翩翩,还引领了一些当世的风潮。
男子衣衫多颜色沉闷,布料厚重,可陆忧独爱清浅绸缎,某日清谈,他说到激昂处,手臂一抬,薄缎制成的袖子顺着手臂滑下一节,露出如玉般的腕子,在场之人为之倾倒。
此后,浅色的绸衣纱衣便时兴开来,成为文人墨客的心头好。
随着一次次的清谈宴会,陆忧的美名也越传越远。
虹州境内有大河兰河穿过,于是陆忧便得了“兰河公子”的美名。
想到这里,沐照寒“噗嗤”笑了一下。
她想起陆清规也有别号来着,叫“蘅山妖君”,端看他那张狐狸精似的脸,可比陆忧贴切多了。
姑娘们本在因为孟六的骚扰而情绪低沉,猛然听到一道突兀的笑声,难免愠怒。
于是她们决定,要让沐照寒站在献舞队列的最角落,绝不让大人物们瞧她一眼。
沐照寒对她们这项决策浑然不知,只沉浸在自己将要见到陆清规的期待还有微茫却切实存在的恐惧之中。
她有些害怕见他。
陆清规。在沐照寒还是长秦公主的时候,他是宫里的太监。
他本只是长秦王上一名媵妾身边的侍茶,因为长得好看,又很会媚上,而立之年,便爬到了殿前枢密使的位置。
王上对他宠信至极,甚至超过了宰相。
长秦王上昏庸无能,沉迷酒色,手上的奏折几乎都是陆清规来批。
他权势最盛时,见皇亲公侯不行礼,逢大臣鸿儒亦可讥。
沐照寒身为长秦公主,看陆清规很不顺眼。
历史上宦官祸国的例子太多,陆清规又那般跋扈,父兄心盲眼瞎,她作为王朝的公主,受百姓奉养,如何能袖手旁观。
沐照寒曾于兴和大殿当众杖责陆清规三次,次次血染青石板。第一次血肉沾衣,第二次脱皮折骨,最后一次伤其精魄,但逢寒天,疼痛沥髓,陆清规必卧床十天半月,药不离口。
沐照寒和陆清规被彼此的厌弃和痛恨长期淬炼,却又不得不生活在同一宫室中。
陆清规为了报复她,甚至故意破坏了她的两桩婚事,两位候选的驸马,一位莫名死在青楼,一位在宴饮时中风痴傻。
此后,她便成了煞星,世家公子避之唯恐不及。
沐照寒以为,她会一直生活在长秦王宫里,同陆清规斗到老,斗到死。
直到长秦城破那一天
她的父亲长秦王上举旗投降,她的哥哥长秦太子跪地迎贼。
而陆清规,举起了长剑,率领群臣奋起杀敌。
陆清规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叫她宣泄一下积压多日的情绪也是好事。
归元义觉得自己颇为多余,遂利落的滚了出去,仰头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正揉着,身子却忽的一滞,锐利的目光看向书房旁的巨树。
方才似是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第74章债
一阵若有若无的杀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归元义眯起眼睛,缓缓握住了腰侧的刀柄,树冠上又传来沙沙的响动。
他侧目看去,一个细长的人影正站在树梢,被枝叶挡住大半个身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