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社员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四周,屏息静气地看着,脸上表情各异,有惊惧,有好奇,但更多的是压抑着的快意,根本没人出头帮彭家说一句话。那些往日里受过彭家欺压、敢怒不敢言的社员,此刻见彭家被人打上门来,心里不知有多解气、多高兴,不但不会出言阻止袁洪钢,反而暗暗希望袁洪钢手段再狠些,最好能彻底打掉彭家往日作威作福的嚣张气焰,替他们狠狠出了这口积压已久的恶气。
见平日里对自己家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乡邻,此刻竟无一人站出来帮腔,彭怀清老婆又羞又怒,彻底豁出去了,她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口不择言地乱骂起来:“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平日里见到老娘,哪个不像狗一样摇尾巴?今天我家遇到事情了,你们居然都敢站在这里看险(看笑话)!好!好!你们都给老子记住!等我老公回来,有你们好看!你们一个都讨不到好!看彭主任怎么收拾你们!”
社员们虽然心里想看彭家的笑话,但彭怀清老婆这番恶狠狠的威胁,还是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让他们瞬间畏怯起来。他们骨子里还是认为,这群外来的知青娃娃,终究是斗不过根深蒂固、手握实权的彭怀清的,最后赢家肯定还是彭家。于是,不少人下意识地往后缩,往人堆里藏,生怕被地上那泼妇记住了面孔,日后遭到报复。
袁洪钢可不信这个邪,也不吃这一套威胁,他见这婆娘如此嚣张,还敢当众威胁群众,更是火冒三丈,吼道:“来人!这个贪污犯的家属,公然妨碍我们的革命行动,还敢威胁革命群众!给老子捆起来!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谁敢?!你们这群野杂种!是吃了豹子胆还是喝了迷魂汤?敢跑到老子家里来撒野!看老子不打死你们!”随着一声粗暴的诅骂,从院门外猛地冲进一群手持锄头、扁担的男人,大约有五六个,都是彭怀清的子侄辈,一个个怒气冲冲,面目狰狞。
他们原本正在附近出工,突然听到消息,说有不知死活的知青竟敢到自家来抄家!在这高岭县,尤其是黄金公社的地面上,还从未有人敢在彭家头上动土!彭家男儿听到这消息,简直如同晴天霹雳,立刻丢下活计,抄起家伙就往家里狂奔。他们脑子里固有的思维是,在高岭县范围内,从来只有彭家找借口抄别人家的份,今天居然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这简直是犯了天条,绝对不能容忍!
带头冲进来的,是彭家排行老三的侄子,名叫彭山。他是彭家出了名的一把“快刀”,打架斗殴不怕死,敢对别人下死手,是远近闻名的祸害,平日里就横行乡里,无人敢惹。彭山冲进人群,一眼就看到地上坐着的伯母和被围住的自家兄弟,又听到袁洪钢要捆人,顿时血气上涌,二话不说,举起手里的锄头,照着背对着他的袁洪钢的头顶就狠命砸去!这一下要是砸实了,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袁洪钢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躺地上的彭怀清老婆这边,根本没想到顷刻之间会有生命危险降临,对身后的袭击浑然不觉。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动静的李慧眼疾手快,惊呼一声:“小心!”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袁洪钢向后推了一把。袁洪钢受力,踉跄着后退了半步,那带着风声的锄头刃口擦着他的额头落下,“砰”地一声闷响,没能砸中头颅,却重重地砸在了李慧来不及完全收回的右手手背上!
“啊——!”李慧只觉得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右手瞬间肿胀起来,痛得她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许二娃、王再进、华孝义三人跟着过来,本是防止知青们出事,负责压阵的。刚才彭山突然暴起伤人,动作太快太狠,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这三个人里,反应最快的当属华孝义!就在彭山锄头落空、身体前倾的同一瞬间,华孝义眼里寒光一闪,手里那根碗口粗的结实木棍已经带着风声,狠狠地扫在了彭山的双膝弯处!彭山只觉得双腿一麻,剧痛传来,“噗通”一声,双膝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华孝义紧跟着上前一步,一脚狠狠地踹在彭山侧腰,将他彻底踹翻在地。
袁洪钢这时才完全反应过来,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怒火直冲顶门!他一个箭步上前,用铁锹锋利的边缘死死顶住彭山的后脖颈,双目赤红,怒吼道:“狗日的!敢下死手!老子今天废了你!”
眼看暴怒的袁洪钢这一锹可能就要铲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许二娃马上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连声阻止:“别!别啊!袁知青!不能出人命!冷静点!”
华孝义一脚踏在彭山胸口,将他牢牢制住,也对袁洪钢喊道:“对!捆起来!把他绑起来再说!别脏了你的手!”要知道,华孝义在老家时,也是终日里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之辈,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经验丰富,直到三十岁后才收敛一点。没想到,今天这身“本领”倒用在“正事”上了一回。
袁洪钢强压怒火,亲自动手,在许二娃的配合下,用随身带的麻绳将彭山结结实实地捆了个五花大绑,像捆猪一样扔在地上。
和彭山一同来的几个兄弟,见平日里最能打、最凶悍的彭山只一个照面就被对方干脆利落地拿下,先是惊愕,随即也叫嚷着往前冲,想要救人。但他们毕竟不像彭山那样横惯了敢下死手,气势上先就弱了三分。而袁洪钢这边,华孝义刚才那几下彻底镇住了场子,他见彭家人还敢上前,二话不说,抡起木棒朝着冲在最前面那人的头顶就呼了过去!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抬手一挡,“咔嚓”一声,木棒砸在手臂上,那人也痛呼着倒地。虽然没有直接打在头上,但这股狠劲把所有人都吓住了。围观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惊恐的喊叫:“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这下,连袁洪钢这边的人,也全被华孝义这不要命的打法震住了,纷纷停下动作,看着华孝义。打架的双方都僵持着不动了,彭家剩下的人看着华孝义那双泛着凶光的眼睛,更是不敢再往前冲半步。
只有王再进慌张地跑到倒地的那人旁边,伸手去探鼻息,感觉到还有呼吸,又检查了一下,连忙对彭家剩下的人喊:“没事!没事!是手臂可能断了,人晕过去了!快!快把他抬到公社卫生院去!”
彭家一个年长些的男人,眼神阴鸷地狠狠扫过袁洪钢和华孝义等人,咬着牙说:“好!好!你们等着!无法无天了!我这就去县里喊彭主任回来!看你们能嚣张到几时!”然后,他指挥其他几个男人,抬起被打晕和受伤的同伴,狼狈地挤出人群,朝着公社方向跑去。他们眼见华孝义是那种打架不要命的亡命徒,比自家的彭山还猛,心知硬拼肯定吃亏,只好先找借口避其锋芒,准备去搬救兵。
这边,华孝义见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无法轻易收场了,心一横,想着反正已经撕破脸,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动静搞大点!他从旁边王再进手里一把抢过那把用来撬门栓的大铁锤,指着猪圈对知青们喊道:“砸!给我砸了这个贪污犯的老窝!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说完,他领头冲进猪圈,抡起铁锤就开始乱砸!猪食槽、围栏、棚顶……顿时碎片飞溅!部分男知青也被华孝义这决绝的姿态和现场混乱的气氛激发了凶性,热血上涌,跟着华孝义冲进猪圈,用手中的工具噼里啪啦地开砸,仿佛要将所有对不公的愤懑都发泄出来。
李慧虽然右手背被锄头砸得肿起老高,痛得钻心,额头上冷汗直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神志还是清醒的。她见华孝义带头开始打砸,立刻意识到问题的关键,马上忍痛高声喊道:“罗知青!快!快趁乱把那些猪弄出来!那是重要的证据!别让它们伤到或者跑丢了!”
袁洪钢听懂了李慧的提醒,立刻对几个樟木大队的知青一挥手:“你们几个,看住地上这对狗男女!其他人,跟我进去,把猪都拖出来!快!”
值得庆幸的是,罗智强他们所谓的“捆猪”,只是用绳索在猪肚子处粗略地捆了一圈,打了个活结。袁洪钢他们现在只需要抓住绳子往外拖,就能把猪一头头地从混乱的猪圈里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