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冽:“……”
他就不该同情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烦人的女人,爱飙脏话,含沙射影又斤斤计较。
清脆又单调的铃声响起,晏清终于吃完最后一口饭。前几天她还会起个大早化妆,最近是越来越懒散。她匆匆忙忙地用泉水洗了把脸,对着小镜子描好细细的眉,涂上口红,整个人的气色好了不少,踩着最后一声铃响,走进教室。
她的确教的是初中,只是这个地方,初中和小学,是在一个教学楼里,课桌又小又窄,外层的浅蓝油漆掉了大半,桌洞的挡板也掉了,水泥地坑坑洼洼的,就连黑板,都因为时间太长,粉笔几乎写不上字。
贫穷直接裸露在人眼前,说不上触目惊心,倒叫人挺心酸的。
晏清教的是英语,那些在孩子们眼里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无异于天书,她一遍又一遍纠正他们蹩脚的发音,不但没纠正过来,反而成功地被他们带偏了。
晏清无奈摇头一笑,拿起粉笔,认命地在英文旁边标注了中文。
“老师,你笑起来真好看。”一个清脆干净的男声,带着点少年感,语气认真又诚恳,比她听过的任何夸奖都要动听,像露水摇摇欲坠,“嗒”的一声落在青石上,清脆又悦耳。
班里的同学一起笑,晏清也笑,“你们别夸我,夸我中午还是要默写单词的。”
“啊……”又是一阵哀嚎求饶,晏清只当听不见。
晚自习也是晏清的,教语文,这节课写作文,很俗套的命题作文——我的梦想。
小时候最讨厌写这样的作文,如今她却是真的想知道,在这遮天蔽日、穷困贫瘠的大山里,这群孩子究竟有什么梦想。
白炽灯附近围绕着无数只小虫,晏清正在批改学生们中午默写的英语单词。
她改着改着就有些不耐烦,讲桌下面一直有蚊子“嗡嗡嗡”的声音,扰得她心烦意乱。她出门穿的是七分裤,脚踝被咬了好几个疙瘩,碍于学生的面子一直忍着,最后实在忍不了,狠狠抓了几下,没留力,抓出了几道血痕。
就是这个时候,她瞥见周冽站在教室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
他们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近两个星期,可是两人的交集实在少之又少。
晏清有些不明所以地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外面天色极暗,远山只剩下一个轮廓,头顶星子密集,天穹下万物静谧,时不时地听见几声蛐蛐的叫声。
她头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男人,在这安静的时刻。
不得不承认,周冽是个极其帅气的男人,黑色短袖勾勒出他精瘦的身材,五官深邃,轮廓刀削斧砍般利落,晏清舔了舔嘴唇,“干吗?”
“最近蚊子比较多,给你。”
周冽将一个绿色的小瓶子递给她,晏清拿到眼前仔细辨认,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被骗了,这是‘大神’花露水,不是六神。”
“是吗?”周冽凑近了低头看,没看清字,只闻到了她发间的冷梅香。
晏清抬头,两人凑得极近,她笑了笑,眉眼弯弯,“不过谢啦,刚好我忘记带驱蚊的东西了。”
说完转身走进教室,周冽注意到她脚踝红红的几道抓痕,又想起她刚才的那个笑,灯光昏暗,只能看清细眉红唇,微微一笑,倒是勾人得很。
周冽突然觉得晏清也没那么讨厌,摇了摇头,走了。
之后的几天,两人相安无事,偶尔还会聊些其他的,山里人少,能说话的人更少。有时晏清和周冽聊天,能聊到凌晨还精神得很,除了电影书籍,还聊各自的经历,大多是晏清在说。周冽话很少,偶尔会发出一声“嗯”,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校长有点奇怪,本来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怎么就相谈甚欢了,搞不懂年轻人整天在想什么。
这天周冽凌晨起夜,却发现晏清还在堂屋开着灯批改作文。晚上山里气温低,她穿着背心,外面套了一个白色开衫,灯光昏黄,看着整个人温温婉婉的,十分好说话。
“你打算在这里留多久?”他突然问起这个话题。
晏清早就知道他在看,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闻言手中的笔一顿,侧过头看他,“你想让我留多久啊?”
周冽:“……你认真一点。”
晏清干脆放下笔,双手托着下巴,岔开话题,“这几天喷了你给的花露水,我过敏了,你说你该不是诚心害我吧?”
周冽下意识地看她的脚踝,果然,整个脚踝布满了红色疹子,密密麻麻的还有几道血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尤其明显。
“这花露水什么时候买的?”
周冽不敢说三年前,他有愧于心,抿紧嘴唇,“别挠,明天早上我给你采草药。”
“诶,你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啊?”正要回房的周冽听到这个问题脚步一顿,沉默许久,久到晏清有些瞌睡了,他才低声道,“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