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坐在沙发上,一边低头摆弄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两眼电视。
老婆秋葵在他旁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吐槽黄磊演的《深夜食堂》。
“这演的都是些什么呀,黄磊是出来卖泡面的么!”老婆的声音很大,在苜蓿听来有点类似吵闹的程度了。
她干燥的有些起皮的嘴唇间,不时翻出一两片瓜子壳。
“这种烂片,明明就不应该播!”老婆看苜蓿没反应,仿佛故意又提高了音量。
苜蓿还是没反应,确切地说,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觉得不好看,换台就是了,吐这种槽有必要么。
苜蓿心里这样想,但还是没有作声。
他早就发现,秋葵对这种八点档电视剧的兴趣,一直大于对他的兴趣。
同时也早就发现,老婆的思维,就像他们各自看电视的内容一样,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外面潮湿闷热,即使是北方的小城,一入了伏天,也并不好过。
偏偏秋葵又不让他开空调,因为空调太费电。即使是一直认为自己抱有一定理想主义的苜蓿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种现实的问题上,老婆的确很有道理,更懂现实。而他虽然不想现实,却不能不屈服,因为工资卡上的数字,比任何事都更现实。
苜蓿和秋葵,都在所谓的“体制内”上班,苜蓿是一家国企的普通职工,老婆是医院的护士。
体制内意味着世俗意义上的稳定,当然也意味着工资方面的清汤寡水。
几年了,苜蓿工资单上的数字,就跟他生活的这座小城一样毫无波澜,或者说,半死不活。
所以苜蓿不能不考虑诸如开空调费不费电、开车上班费不费油这些问题。
钱既然不是天下掉下来的,那么在不能开源的前提下,当然只能节流了。
这话是老婆说的——就在苜蓿和秋葵被人介绍认识不久,他请秋葵去西餐厅吃饭,秋葵直接选择了价目单上最便宜的套餐,并说了上面这番话。同时建议苜蓿,以后请她吃饭,不要来这么贵的地方了。
一向不懂、或者说不屑研究柴米账目的苜蓿忽然有一丝感动,他发现在西餐厅昏暗的灯光下说出这话的秋葵姑娘,俨然有一种贤妻良母的气质。
而在这之前,苜蓿只是碍于介绍人的面子,敷衍地请秋葵看过一次电影,他甚至连秋葵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2
那天回去后,苜蓿第一次认真思索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虽然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将跟一个什么样的女孩走进婚姻,但真正面对这个问题时,苜蓿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的计划上根本没有秋葵们。
苜蓿想象过自己要找一枝芍药,舒展着花瓣颤巍巍开在傍晚的风里那种;或者是一株海棠,虽无香气,却可以在夜深时烧上高烛,照出一种红妆摇曳的风情;梨花也不错,苜蓿一度迷恋过古诗词里关于梨花的意象:粉淡梨花瘦、砌下梨花一堆雪、雨打梨花深闭门,他觉得,如果有一个雪样的女子陪伴在自己的生活里,也算值了。
老婆已经换了台,是一个看起来很俗艳的清装剧,里头的演员个个化着假面具一样的妆,用夸张拙劣的演技吼着台词。
苜蓿假装看着电视,心思全然不在,不过无意间扫到电视的名字,却有点意思,叫《寂寞空庭春欲晚》。
苜蓿瞟了一眼老婆,这种男男女女的戏似乎很合她的胃口,她不再唠叨,很有兴致地看着电视,脚下已堆了一地的瓜子壳。
秋葵肯定不了解这个剧的名字——看似给人一种低级的联想,却出自一首诗,两句连起来,恰好是真正的古典意境之美。
自然,她怎么会知道呢?苜蓿想到这里都觉得好笑,老婆最关心的就是娱乐八卦,那些“戏子”们的事儿,她比谁都清楚。
苜蓿到现在也不敢相信,经过那次思索,自己就迅速与秋葵结了婚。
毕业后很快工作、定居的他,根本就没遇到过什么芍药、海棠和梨花,甚至连退而求其次的朴实向日葵、简单快乐的鼠尾草们都没遇到过。
苜蓿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用他的话来讲,他周围的姑娘,不是娇嫩得一碰就折的打碗花,就是气味熏人的夜来香,更多的则是混在人堆里分不出哪个是哪个的零星小野花们。
苜蓿没有外貌歧视的意思,但这些姑娘们,随便哪个与哪个,似乎都没有区别。
她们对房子的固执、对男生工作稳定的硬性要求、对未来公婆不能来自农村的预期、甚至对婚后必须生两个孩子的计划,都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