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娘子轻轻叹息,又为她整了整衣领,然后才默默退了下去。
卫宝珠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玉白细嫩的指尖是大红点金的蔻丹,一如她成亲那晚般喜庆。
皇后姨母从前就说她有些呆,看谁都像个好人,若是没有她护着,只怕转瞬间就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如今,可不就是这样?
低低嗤笑一声,她收回手指握住袖中硬物,到底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若是早在一个月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会落到这样境地的,就像那时侯也绝不会有人想到,大梁一字并肩王朱瑞重竟然会反。
他怎么可能会反呢?他从十五岁起跟着敬帝,陪着他打下了幽云十三洲,曾为护主而身上无一块好肉,也曾亲手斩杀了酒后对敬帝不敬的长兄。
世人都知忠王朱瑞重铁骨铮铮,秉性正直,谁会相信他暗地里其实狼子野心,毒辣狠绝?
她也没有想到,大伯父居然早密投忠王,趁她成亲之日毒死父亲及一众叔伯,堂哥卫勋则偷了大哥的禁军龙符,连夜打开皇城十三道门,迎叛军入城,打了宫里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她更没有想到,她的新婚夫婿,从小就口口声声说会爱护她一辈子的皇子李晟,居然会因为怕死而和大堂姐在一起,给她下了绝子药,要送她入宫侍奉新帝。
而他,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承诺,等新帝厌倦了她就接她回来,无论如何,他的身边总有她的一席之地。
卫宝珠闭了闭眼,强压下了眼眶里的酸涩,昨夜她答应过拼死前来报信的双喜姐姐,会坚强,好好照顾自己,因为母亲已经为了不让她受辖制而自尽。
嘴唇几乎都要咬破,反而给那艳色妆容中平添了一分楚楚可怜,卫宝珠到底忍下了那痛彻心扉的痛苦,甚至还勉强露出一分笑来。
从前,她总是很爱哭的,也有无数的人心疼她,哄着她,可是从今以后,那些人都不在了,她只剩她自己。
可即使如此,她也绝不会让他们失望。
对上铜镜里少女双眸,卫宝珠轻轻将袖中藏了许久的花鸟宝石簪子插入发髻,红唇抿出一个冰凉的笑意。
一步,两步,三步……
越靠近那丝竹喧闹的大殿,她的心就跳得越快,手心也攥出了微微的汗意,既期待那一刻的来临,又仍不免有几分害怕。
她一直都是很胆小的,怕黑,怕疼,怕一切长得奇奇怪怪的东西。
待会儿,刀剑加身的时候,会不特别特别疼?
卫宝珠脚下顿了顿,然后一鼓作气踏进了那个门槛。
热闹的大殿里静了一瞬,众人皆被那花容雪肤的少女震了一下,朱瑞重端着酒杯细眯起眼,从前那个玉雕团子似的雪娃娃,在不知不觉间竟已长成如此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