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座偏殿里出来,皇帝只觉得浑身沉重,头晕乏力,耳边不停响起李太傅苍老的声音——“皇上已然身为一国之君,既然从祖宗手里接下了这片河山,就不能辜负祖宗的心血,皇上肩上担着的,不仅是一个后宫,还有整个天下和黎民百姓!而要想担起这样的责任,皇上不能和朝臣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决裂!”
“孰轻孰重,老臣希望皇上能够自己思量清楚。”
只是一个下午,朝中的大臣们已经来来去去,一个个接连不断的出现在天一阁中,而皇帝则永远静静坐在那里,手里翻阅着奏折,耳中听着他们千篇一律的话。待他们说完了,便将他们遣走,始终不发一言。
到了傍晚的时候,林国忠终于出现,皇帝这才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奏折,抬起眼来冷冷看着他:“丞相终于来了,朕可等了丞相一个下午。”
林国忠忙低身行礼:“老臣并未接道皇上传召的圣旨。”
皇帝冷眼看着他:“丞相为一朝之首,那些大臣全都唯丞相马首是瞻,,难道不是吗?”
“老臣不敢!”林国忠忙跪了下来,“老臣与众位大人都是同僚,都会以国家大事为重,所以才不约而同前来规劝皇上,请皇上三思!自古以来,女色惑人,皇上万不可步入那些前朝昏君的后尘!”
“若朕执意要封她为妃呢?”皇帝依旧冷冷的。
林国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惶恐不安:“如此,只怕难以服众,难掩悠悠之口呀,皇上!”
皇帝冷冷一笑:“丞相从来足智多谋,计策过人,那朕就请教丞相,如何掩住悠悠之口?”
林国忠跪在地上,沉吟半晌,终于道:“皇上后宫之中,妃嫔尚在少数,若真的执意要将那个江南女子迎进宫中,只怕,皇上应该再次选秀,充盈后宫,这样,便定然不会再有人多说什么。”
皇帝忽然冷笑起来:“原来丞相想的就是这个,选秀?选谁?选丞相的小女儿如何?”
林国忠再次磕头道:“老臣不敢妄想,老臣绝无此意,请皇上明察!”
皇帝冷笑着。他终于是证实了,原来这一场举朝反对的“盛事”,却只是在为林景盈进宫铺路罢了。而眼前这个老奸巨猾的林国忠,越是不承认,他便越是肯定。
李太傅的话忽然再次响起在耳边:“孰轻孰重,老臣希望皇上能够自己思量清楚。”皇帝咬着牙,头痛欲裂,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却惊觉已经是晚上!
蓦地想起早上曾经答应了她,会早些去陪她,若是晚了,只怕她又会陷入昨夜那种害怕的状态。他不能让她陷入恐惧之中,尤其是,她腹中还怀着孩子。
他倏地站起身来,冷冷道:“丞相的意思,朕算是明白了,丞相请回吧。”
“皇上!”林国忠见他如此沉得住气,忍不住唤了一声,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身道:“微臣恭送皇上!”
皇帝怒火中烧,绕过他径直走出了门。
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个问题,内心充满了矛盾。他不能不给她一个名份,他不能让她受委屈,不仅因为她是他孩子的娘亲,也是因为她是他深爱的女子。
可是,如果给她名份的条件是向那些大臣妥协,同时娶林景盈,他该怎么做?偏偏从小教他学习的太傅还告诉他,一定不能跟大臣们因为此事决裂。
皇帝禁不住苦笑。原来身为皇帝,还真的如此身不由己。
“皇上!”前方忽然传来一声轻唤,他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了清心殿,高平迎了上来,看着他不是很好的脸色,有些担忧:“皇上没事吧?奴才听说皇上今天在朝堂上与诸位大人……”
皇上瞥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再说了。只听皇帝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你没有对她说吧?”高平忙点头:“奴才不敢。”
皇帝微微应了一声,走进了里间。汐汀一个人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忽的见了他进来,立刻就笑了,眼里的苍白渐渐退了下去,向他伸出手:“你怎么才回来。”
你怎么才回来。略带娇嗔的口气,皇帝心中一动,她说——“回来”,好像这里就是归宿一般。
皇帝顿时觉得全身都放松了一样,上前握住她的手,眼中疲倦不堪,却不想被她看见,将她揽进怀中,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吸气。
汐汀察觉到什么,轻声道:“很累吗?”
过了很久他才答话:“有一点。”顿了顿,忽然想起宁承轩今早在朝堂上说得那番话,顿时又心乱如麻,将她搂得更紧。她将完璧之身交给了他,他怎么还能去想那些无谓的话?
“我想封你为婕妤,绾婕妤。以后产下孩子,便封妃,你看好吗?”又过了许久,他低声道。
汐汀愣了愣,眼中一片迷茫,只是胡乱点了点头:“我都听你的。”顿了顿忽然又感兴趣起来:“什么‘绾婕妤’?”
皇帝忽然也不再那么疲倦,直起身子看着她,微笑道:“绾,绾君心的绾,是说,你绾住了我的心。”他拖起她的手,缓缓按上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