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目光移开了,再也没说一句话。
我一回到家,马上就给莫兰家打了个电话。是莫兰的母亲接的,她告诉我,莫兰得了严重的感冒,因为高烧不退,目前正在医院挂水。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知道我是谁,但从她的口气中,我听出,她不希望我去打扰她的女儿,于是,我也没好意思提到我爸要见莫兰的事,只能匆匆挂了电话。
我爸是晚饭前回来的。他回来之前,我已经在家里忐忑不安地独自待了四个半小时。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去一次郦雯家,我想知道老爸是不是去找过她,我想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是我几次走到门口都停住了。我有太多的话要问她,但我不希望当着我爸的面。
家里空荡荡的,我在自己的房间坐了两个小时。
后来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有种错觉,我感觉到我妈在厨房里给我做点心,于是我打开门,奔到了厨房,但那么却空无一人。
她的围裙扔在案板桑,水池边还放着洗好的碗,她的茶杯里还有尚未冲洗掉的茶叶,还有她的脱鞋横七竖八地被丢在厨房的门口,她总在那里换鞋;她的皮包就挂在门背后,一个褐色的牛皮包,那是我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据说是名牌,价格昂贵,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她很少用它;在它的旁边挂着她的另一个包,那是她最常用的小拎包,她上班或出门时,总带着它,我想,她最后一次出门时,一定也带着它。
我取下包,拉开拉链,几件我熟悉的东西呈现在我眼前,朴素的红色钱包,一块丝质手绢,一个金属材质的口红,一副太阳墨镜和两块小小的巧克力。这些全是我妈平时的常用之物,除了那两块小巧克力。大概是遗传的缘故,她的血糖指数一直不好,所以,她平时几乎从不吃糖。我猜想,那两块巧克力是她同事分给她的小零食‐‐在他们公司,几乎每天都有人带零食来给别人分享‐‐她分到这两块巧克力之后,就打算带回来给我吃。其实只要有好吃的,她都会带回来给我,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我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两块巧克力,几乎挪不动步子。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生最爱我的人已经不在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可能给我买糖,给我叠被子,喊我起床,给我做夜宵了。我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蓦然,我觉得被什么东西击倒了。
我从来没像今天那么想听到她的声音,我想,假如她现在将同样的问题问我100遍,我也会耐心回答她100遍,只要她能回来!
只要她能回来,让我做什么都行。
然而我明白,她再也回不来了。从今以后,我能看到的只有她的照片。
&ldo;嘀铃铃‐‐&rdo;
有电话在响。我耽搁了很久才迈开步子。
&ldo;喂。&rdo;我说。
&ldo;呀!你回来啦!&rdo;那是一个沙哑的声音,我听不出是谁,但我知道那是个女的。对方好像意识到这点,连忙自报家门,&ldo;林致远,我是莫兰呀。我喉咙哑了,刚刚去挂水了才回来。&rdo;
&ldo;你好点了吗?&rdo;我低声问。
&ldo;烧还没退。昨晚你爸给我家打来过电话,可惜我发不出声音,只能让我爸代听了。&rdo;她咳嗽了两声才说,&ldo;你和你妈的事,谢小波都告诉我了。&rdo;
谢小波是莫兰的同班同学,他们两个都是英语社团的骨干。
&ldo;哦,是吗?&rdo;我敷衍道。我在考虑要不要跟莫兰提起我爸想见她的事,其实,我真不希望我爸去打扰我认识的人。
&ldo;林致远,我觉得你爸昨天的问话有点怪。&rdo;我听到她说,&ldo;我有种感觉。你爸好像在怀疑你妈的事有别的原因……我是说……也许没那么简单。&rdo;
他的意图一定很明显,不然莫兰不会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