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忽然很想走到她面前,问上一句“到底是什么让你笑得那样开怀?”
这些忽然冒出的念头,汇成了巨大的渴望和期盼。
可是她逃婚了。
魏祯的父亲在死前发挥尽了最后的余威——替他娶了一个清流的女儿。
在一个被他遗忘的醉死的夜晚之后,他的妻子温柔地为他束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阿鹤是谁呀?”
在六年后的今天,魏祯又好像喝醉了一回。他在街上见到了江鹤。
他想揪住年少的一个梦——那一刻他心里压根没有想到同江府的龃龉,没有记起江府同他的死对头裴府结亲的事——于是他将江鹤养成了外室。
在撞见江鹤妄图联系郑濯春时,魏祯看着江鹤抗拒的眼神,钳起她的下巴冷冷笑了声。
于是那位前途大好的秀才,便醉死在某个小巷,被飞驰的马车压碎了手骨。
而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也被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后来跌进井里,据说还是个老道士为她收容的尸骨。
魏祯不喜江鹤冰冷的目光,于是刻意在床榻间问她:“你想见见你那秀才情郎么?”
江鹤果然转过头来,哪怕汗津津的鬓角与忍辱的神色无法遮掩,哪怕是这样合该属于他魏祯与她的时刻,江鹤眼里的惊喜同少女似的纯真也破开了欲色,连猜疑都后知后觉才涌上来。
魏祯任江鹤打量着神色,待觉得他并不在肆机羞辱她时,她道:“可以么?什么时候?”
被困久了的雀鸟竟向始作俑者露出荒唐的感激来。也真就如此天真地相信,他会朝自己发一回善心。
她再见到郑濯春,是在一个雨天。
魏祯揽着她,而郑濯春枯坐在院中。
一条长短不匀的木手杖压着书页,要翻书时便以齿去叼。那页角的濡湿是他被碾碎的尊严化成的。
病痛使他面色惨白,教他不能再走仕途。但他面色沉静,如同一潭包容世间苦厄的深水。
仿佛只要有眼前的书页,他就还能揣着死去的心留于世上。
魏祯捏着她的肩头,仿佛掌握着她的命运:“怎么不看了?你跟了我,你的情郎也没有多伤心啊,你就喜欢薄情的、不喜欢我这样死心塌地的?”
眼前的场景化作一条长蛇,又幻作冬天射出的冰箭,自她的双目穿入她的身体,而后毒液与寒冷流淌进每一寸经脉、与它们交汇。当最先的刺痛过去,双腿还微微发麻,仿佛是被打了重棍的后遗症。
她听见自己问:“是你做的么?他的手。”
魏祯遗憾地看着她新换的衣裙,摇头笑得残忍:“怎么会呢?分明是你害了他呀。”
“这样的废人,你还想跟着他么?”
江鹤也笑,笑得心里如同被飕飕凉风刮破的大麻袋:“我只想你死。”
她受制于人,郑濯春因她残去了那样一双温柔而善书甚至。。。。。。善绣工的手,而小女儿郑含玉也遭了难——虽则魏祯哄骗她小女早已被郑濯春接了回去,但她听见侍女私语,称她为“那个死了女儿的娼妇”。
原本只是生出五六分凄怆的怀疑,但在看见郑濯春孤身一人枯坐院中时,她的心便全然死了。
江鹤央求着魏祯不要踏过院门,不要让这样的自己同魏祯一起出现在郑濯春面前。
她宁肯告知郑濯春自己也已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