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维持最优越的体型,唐宜青定期健身,常年饮食清淡,晚餐向来吃的不多。今晚是几片黑椒鸡胸肉、一颗水煮蛋和整碗的蔬菜沙拉。
他对外表的要求到了苛刻的地步,这源于母亲唐宝仪给他灌输的思想。他学以致用并从中尝到了甜头,心甘情愿地嚼难吃的青草沙拉。
唐宝仪是二婚。现在的丈夫赵朝东是海云市著名拍卖行的老板,一位白手起家的富商。由于她不光彩的出身,她的名声在圈子里不大好,毕竟名门大家出来的贵女阔太太不会真心和一个靠情色片杀出一片天的女演员成为闺中密友。
不过只要有利可图,敌人都能握手言和成为朋友,何况只是早已翻篇的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
唐宜青用银叉把菜叶子戳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他随母姓,打出生起他就没见过生父,但他知道那是一个糟糕的杂碎。
唐宝仪十六岁发明星梦,从内地费尽心思到了港城。她太貌美,尽管操着一口奇怪的惹人发笑的港话,仍顺利和龙头影视公司签订了合约。夜晚她搂着合同睡觉,梦里成了炙手可热一呼万应新生代的天后。然而梦醒,她拍摄的第一部电影就脱下了蔽体的罗衫。
少女青涩饱满的肉体被搬上大荧幕三百六十度供人欣赏,唐宝仪这个名字自此跟三级片挂了钩。她拍了一部又一部,一时名声大噪,引得众多世家子弟为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
唐宝仪成了风靡港城的俏丽女郎、报社媒体的常驻贵客,娱乐新闻标题用词之大胆下流,叫人浮想联翩,脸红心跳。
二十岁,凭借青春美貌赚得盆满钵满的她成功跟影视公司解约,不必再以肉体搏出位。也是这一年,她结识了一位华裔商人,她的第一任丈夫。那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两人极有缘分地三番两次在酒会偶遇。
和带有目的接近她的男人不同,他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一次浪漫的邂逅,唐宝仪的心彻底被他俘虏。他们结婚了,为了证明给所有人看她过得很好,盛大的婚礼在邮轮上举行,身穿白色婚纱美艳动人的唐宝仪坦然面对媒体带有恶意的提问。
她不必再讨好地说蹩脚的港话,当众宣布退出影视圈,往后做相夫教子的好太太。
“艳星从良”是个爆炸话题,头版头条滚轮播报。婚后夫妻俩蜜里调油,不到一年唐宝仪有了身孕。她全身心地信任自己的丈夫,安心待产,诞下了一名男婴。
如果事情到这里画下结局那可真是太美满。一贫如洗的黑户大陆妹单打独斗成了红极一时的艳星,又成功隐退嫁入豪门,怎么看都算是咸鱼翻身嘛。可惜啦,咸鱼一辈子都是咸鱼,翻破天穿了金纱玉衫也掩不住身上的穷酸味。
唐宝仪还在月子期间,男人暗中转移了她全部的资产消失得无影无踪,并留给她一大笔债务,连结婚的身份证都是假的呐。什么华裔海归,就是个放长线钓大鱼的假富豪,彻头彻尾的杀猪盘。待宰的肥猪一般被抬上婚姻的祭台,被吃干抹净的下场可以预见。
全港城都在看被骗身骗心的唐宝仪的笑话。真可怜啊真可怜,活该你发豪门梦,野鸡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没有人知道她那个时候是怎样度过的。她有后悔吗,会想过一了百了吗,看着有那个男人一半血液的孽种,曾幻想过高高举起狠狠摔下或者把他柔嫩的婴儿头颅一脚踩爆吗?还是听着他不分昼夜的啼哭,捂住他的口鼻直至不让他再发出一点点声响。
没有人知道,唐宜青也不知道。
他把最后两颗小番茄塞进嘴里,咬碎它们光滑的脑袋,酸甜的红色汁水像血一样在口腔里迸发。味道还不错。
叮——
手机传进简讯。唐宜青顺手点开来看。
“下周六是承瑞的生日,记得回家。”
他回:“好的妈妈。”
赵承瑞是唐宝仪和继父赵朝东的儿子,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六岁,曾口无遮拦地边朝唐宜青丢积木边大吼“滚出我们家”。唐宝仪搂着大哭大叫的赵承瑞,对笔直站着的唐宜青说他是弟弟,你要让着他。
好的妈妈。好的妈妈。
唐宜青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不会让妈妈为难。
他把空了的透明食碗丢进水槽里,注意到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有一小块颜料,用力揉搓着,把那一片皮肤磨得几乎要破了皮,终于干净了。
周末要去逛一个美术展。歌舞剧、雕塑展、高珠展览、古典音乐会等等等等跟艺术搭边的活动都是唐宜青的日常。附加简洁的文案和精心拍摄的图片发在社交网络上。有那么欣赏吗,也没有吧。他养成了装模作样的习惯,连走路都昂首挺胸当成遍布镁光灯的高定秀场。
他洗漱上了床,有时间回复早上的信息。
“不好意思啊文咏,今天很忙,我现在才空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打字,“你睡了吗?”
近凌晨,随时候命的邝文咏回得极快,“还没有,宜青,你要的那套颜料我过几天集齐了给你送去行吗?”
“当然好呀,辛苦你啦。”
“不辛苦不辛苦。我还给你买个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