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因立为储贰,格外宠爱。其实慕容宝是假名窃位,既得逞志,复露故态,中外因此失望。慕容垂继后段氏,曾经乘间语慕容垂道:“太子姿质雍容,轻柔寡断,若遇承平时候,尚足为守成令主;今国步艰难,恐非济世英雄,陛下乃托以大业,妾实未敢赞成!辽西高阳二王,本为陛下贤子,何不择一为嗣,使保国祚!赵王麟奸诈强愎,他日必为国患,这乃陛下家事,还乞陛下图谋,毋贻后悔!”
慕容垂不禁瞋目道:“尔欲使我为晋献公么?”
段氏见话不投机,只好暗暗下泪,默然退出。原来宝为先段后所出。
慕容麟,慕容农,慕容隆,慕容柔,慕容熙,出自诸姬,均与继后段氏,不属毛里。
段氏生子慕容朗、慕容鉴,俱尚幼弱,所以慕容垂心疑段后怀妒,从中进谗,不得不将她叱退。段氏既怏怏退出,适胞妹季妃入见,季妃为慕容德妻,因即流涕与语道:“太子不才,内外共知,惟主上尚为所蒙,我为社稷至计,密白主上,主上乃比我为骊姬,真是冤苦!我料主上百年以后,太子必丧社稷!赵王又必生乱,宗室中多半庸碌,惟范阳王器度非常,天若存燕,舍王无第二人呢!”
段元妃未尝无识,惟为此杀身亦是失计。
季妃亦不便多言,但唯唯受教罢了。古人说得好,属垣防有耳,窗外岂无人?段后告慕容垂及妹,虽亦秘密相商,但已被人窃听,传出外面,为太子慕容宝及赵王慕容麟所闻。两人当然怀恨,徐图报复。
到了慕容宝已得嗣位,故旧大臣,总援着旧例,尊皇后为皇太后,慕容宝说不出从前嫌隙,只好暂时依议。
过了半月,即使慕容麟入内威胁段太后道:“太后前日,尝谓嗣主不能继承大业,今果能否?请亟自裁,还可保全段宗!”
段太后听了,且怒且泣道:“汝兄弟不思尽孝,胆敢逼杀母后,如此悖逆,还想保守先业么?我岂怕死,但恐国家将亡,先祖先宗,无从血食呢!”
说毕,便饮鸩自杀。虽不做凡人妻,但结果亦属欠佳。
慕容麟出宫报告慕容宝,慕容宝与慕容麟又复提倡建议,谓段氏曾谋嫡储,未合母道,不宜成丧。
群臣也不敢进谏。惟中书令慕容眭邃抗议道:“子无废母的道理,汉时阎后亲废顺帝,尚得配享太庙,况先后语出传闻,虚实且未可知,怎得不认为母?今宜依阎后故事,遵礼发丧。”慕容宝于是为太后成服袝葬,追谥为成哀皇后。
且说晋孝武帝亲政以后,权由己出,颇知尽心国事,委任贤臣。自淝水一战,击退强秦,收复青兖河南诸郡,晋威少振。太元九年,崇德太后褚氏崩,朝议以帝与太后,系是从嫂,服制上不易规定。褚氏为晋康帝之后,晋康帝为晋元帝之孙,而晋孝武为晋元帝的少子,晋简文帝第三儿子,故对于褚后实为从嫂。
独太学博士徐藻,援《礼经》夫属父道、妻皆母道的成训,推衍出来,说是夫属君道,妻即后道,主上曾事康帝为君,应事褚后为后,服后应用齐衰,不得减轻云云。
晋孝武帝遂服齐衰期年,中外称为公允。
惟孝武后王氏,嗜酒骄妒,有失阃仪,晋孝武帝特召皇后之父王蕴,入见东堂,具说皇后之过,令加训导。
王蕴免冠称谢,入宫禀告皇后,皇后稍知改过,不逾大节。过了五年,未产一男,竟至病逝。
褚太后与王皇后,当时后宫有一陈氏之女,本来出身教坊,独长色艺,能歌能弹,应选入宫。晋孝武帝方值华年,哪有不好色的道理,花朝拥,月夜偎,尝尽温柔滋味,竟得产下二男,长子名司马德宗,次子名司马德文。本拟立为继后,因她出身微贱,未便册为正宫,不得已封为淑媛,但将中宫虚位,隐然以皇后相待。
偏偏红颜不寿,翠袖生寒,到了太元十五年,又致一病告终。晋孝武帝悲悼异常。幸复得一张氏娇娃,聪明伶俐,不亚陈淑媛,面庞儿闭月羞花,更与陈淑媛不相上下,桃僵李代,一枯一荣,晋孝武帝册为贵人,得续欢情,才把陈淑媛的形影,渐渐忘怀,又复易悲为喜了。为下文被弑伏线。
惟自张贵人得宠,日伴天颜,竟把孝武帝迷住深宫,连日不亲政务。所有军国大事,尽委琅琊王司马道子办理。
司马道子系孝武帝同母弟,俱为李昆仑所生。晋孝武帝即位,曾尊李氏为淑妃,嗣又进为皇太妃,仪服得与太后相同。司马道子既受封琅琊王,进位骠骑将军,权势日隆,当初太保谢安在位之时,已因司马道子恃宠弄权,与他不和。谢安之婿王国宝,系故左卫将军王坦之子,素性奸谀,为谢安所嫉,不肯荐引。
王国宝暗怀怨望,当时王国宝之从妹,入选为司马道子之妃,遂与司马道子相昵,常毁妇翁,司马道子亦入宫行谗构之事。晋孝武帝司马曜素来看重安,谢安又避居外镇,故幸得考终。
但自谢安殁后,司马道子即首握大权,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领扬州刺史。
司马道子嗜酒渔色,日夕酣歌,有时入宫侍宴,亦与孝武帝司马曜为长夜饮酒,纵乐寻欢。又崇尚浮屠(佛教),僧尼日集门庭,一班贪官污吏,往往托僧尼为先容,无求不应。也是结欢喜缘。甚至年轻的乳母,貌俊的家僮,俱得司马道子的宠幸,表里为奸。
司马道子又擢升王国宝为侍中,遇事每辄与其商议,王国宝亦得肆行无忌,妄作威福,政刑浊乱,贿赂公行。
尚书令陆讷,望宫阙叹道:“这座好家居,难道被纤儿撞坏不成?”
会稽处士戴逵,志操高洁,屡征不起。郡县逼迫不已,他见朝政日非,越加谢绝,逃往吴郡。
吴国内史王珣,在武邱山筑有别馆,戴逵潜踪前往就住,与王珣游处兼旬,托王珣向晋朝廷善辞,免得再召。王珣与他设法成全,戴逵于是复而返入会稽,隐居剡溪。不略逸士。会稽人之许荣,适任右卫领营将军,上疏指陈时弊,略云:
今台府局吏,直卫武官,及仆隶婢儿,取母之姓者,本臧获之徒,无乡邑品第,皆得命议,用为郡守县守,并带职在内,委事于小吏手中。僧尼乳母,竞进亲党,又受货赂,辄临官领众,无卫霍之才,而妄比古人,为患一也。佛者清虚之神,以五诫为教,绝酒不淫,而今之奉者,秽慢阿尼,酒色是耽,其违二矣。夫致人于死,未必手刃害之,若政教不均,暴滥无罪,必夭天命,其违三矣。盗者未必躬窃人财,讥察不严,罪由牧守,今禁令不明,劫盗公行,其违四矣。在上化下,必信为本,昔年下书,敕使尽规,而众议毕集,无所采用,其违五矣。僧尼成群,依傍法服,五诫粗法,尚不能遵,况精妙乎?而流惑之徒,竞加敬事,又侵逼百姓,取财为害,亦未合布施之道也。
疏文入朝廷不报。会晋孝武帝司马曜册立储君,命儿子司马德宗为皇太子。司马德宗愚蠢异常,口吃不能言语,甚至寒暑饥饱,均不能分辨,饮食卧起,随时需要有人在,所以名为储嗣,未曾出临东宫。似此蠢儿,怎堪立为储君?许荣又疏言太子既立,应就东宫毓德,不宜留养后宫,孝武帝司马曜亦置诸不理。
惟司马道子势倾内外,门庭如市,远近奔集,晋孝武帝司马曜颇有所闻,不免怀疑。王国宝谄事司马道子,暗隐讽刺百官。上奏推司马道子为丞相,领扬州牧,假黄钺,加殊礼。
护军将军车胤道:“这是成王尊崇周公的礼仪,今主上当阳,非成王比,相王在位,难道可上拟周公么?”于是托词有疾,不肯署疏,及奏牍上陈,果然得触主上之怒,竟然把原来奏表批驳下来,且因奏疏中无车胤名,嘉他有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