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长房听罢,惊骇而自言自语道:“此歌不俗,大有仙意。莫非是仙师们还在山中,不曾远去?那必是怜我痴心,尚有挽救之意。”
于是费长房俯伏在地,高叫:“仙师何在?弟子费长房遵旨上山,未见仙师。今已预备自尽山中,以谢仙师。仙师如尚且认为费长房还是可取,乞速显示法力,让弟子一睹仙容而死。弟子九泉之下,也当瞑目。”
正哀呼间,那作歌之人已经从对面山后,一步步如风过境一般飘然跨上山来。见了费长房,不觉怔怔地瞧着,问道:“你这位先生,倒也好笑,你跑到这高山之上,行此大礼,这不是怪事么?”
费长房抬头一看,见那人乃是三仙之一的蓝采和,但是当初蓝采和和张果老、汉钟离来到费长房家里的时候飞天显灵的时候,蓝采和并没有显出自己真身,仍然是是中年四五十岁道人的模样。
而现在的蓝采和来到费长房的面前,却生的神韵潇洒,曼妙出尘,年纪很轻十八九岁的,穿着蓝袍的道士模样。费长房认不出来,他也是费长房前些时间看见的三个仙人之一,而是认为他是三个仙人的朋友或者是三个仙人派来的。
费长房于是磕了几个头,起身说道:“尊兄一定是哪位仙师派来提拔弟子的,可是么?方才窃听尊兄的歌声,已知决非等闲之辈、流俗中人了。”
蓝采和笑着,一面还他的礼,一面问起缘由。
蓝采和叹道:“原来如此,难怪足下伤心。但是足下所言,三位仙师,我也略知一二。他们并非不肯见你,也没有任何憎嫌之意。他们心中,知道你不避艰险,轻身到此,还在那里十分欢喜你呢。但是此番相见,是你超凡入圣第一道关口,怕没有那么容易。一则,是你家中必定还有妻子,不知能否割弃;二则,是你的胆气虽壮,不知有否贪懒取巧之心……。”
蓝采和说到这句,费长房恍然大悟,心想:仙人不肯赐见,还是因为自己在半山之上,试用缩地法的缘故。如今这人所言,显然指的是就是此事。可见此人必是仙师派来无疑。
想到这里,费长房因而连忙拜求姓名。
蓝采和笑道:“你我萍水相逢,转眼就是你东我西。假如你真个自杀,此刻已成了我生你死,何必要留什么姓氏。若是将来有缘,你我能够聚在一处,彼此自无不识之理,更不必先通姓氏。”
费长房不敢再问,只得把自己曾经小有偷懒之事诉说出来。又解释道:“若说儿女之情,小弟自信还能丢撇得下。不知尊兄可否代恳仙师们代陈小弟忏悔之意,信道之诚,许以自新,准予收录么?”
蓝采和笑而点头,说道:“修道在己不在人,果能立志精纯,努力不懈,大道便在心头,当无假于外求;否则日日言求师,时时说访道,结果徒然只是自欺自侮罢了,有何益处可言呢?”
费长房本是极有灵慧的人,况且多年之前就曾经拜在铁拐李仙人的门下,这些年又有努力修炼他传的的道法,也还是很有进步。听了这番议论,怎不领会过来。一霎时间,心头脑腑,顿如醍醐灌顶,说不出那种愉悦爽快。再把眼前这位仙人之友的歌词细细回味一下,又睁眼望了他一眼,心中豁然大悟,断定眼前所见,即是前天的三仙之一。
此时所言,正是他们允传仙道的发端,好似开宗明义第一篇文章。于是费长房重新拜伏,道:“弟子明白了,用功要脚踏实地,毋有丝毫不诚。求道要万缘俱寂,不容些许系累。请问仙师可是么?”
蓝采和笑道:“脚踏实地是第一不容易的事,言之非艰,行之唯艰,说得出,要做得到,这叫做言行相符,知行合一。儒释道之教,是一般的道理,那比什么都难,尽你说得好听,不能见于实事,那便与空谈何异。空谈就是不诚,不诚之人,仙家所忌,更何况是学道可言呢?”
费长房听了,俯伏叩头。
蓝采和笑问:“如今待要去哪里?”
费长房凄然道:“弟子此来,但求拜谒三位仙师,得点教训。哪知不见仙师,却又逢到仙长一番明论,茅塞顿开。弟子现想出家学道,全在自己决心。心不能决,日日空言也无益。即有修道之心,而难有所畏,情有所不能舍,心爱之物有所不忍捐,今日谈明日,今年说来年,这也与自欺无异。自欺之人,不但不诚,亦见暴弃之甚。真能立志者,一经明白,立时决定。决定之后,马上回头。如此方合于修道的步骤,方有成仙之可能。弟子今日既已彻底大悟,还不决定修仙,一味地贪恋红尘,迟延岁月,正恐时不我与,机会已失,将来必致一事无成,徒然供人笑谈,未免太无谓了。”
蓝采和听到这里,笑而点头道:“如此说来,你可以决心抛弃你的娇妻爱子,并人世一切可爱的事物,就从今时为始,实行出家访道了么?”
费长房叩头道:“正如尊谕。”
蓝采和听了费长房的回答,笑道:“话虽如此,你夫妻之情是好的,还有你的幼子,俊秀聪明,粉团玉琢一般,那么可喜可爱。你也打算一起丢撇了去么?这也未免太忍心了一些。”
费长房决然说道:“唯至情之人,为然能忘情,正唯今日之忘情,才有来日之真情。仙长别再激我试我。我是放下屠刀,决心前进,什么都不爱了。”
蓝采和又说道:“既然如此,我来替你弄个小小的玩意儿,使你家人当作你已身死,方可绝了他们的悬念,然后再带你见三位仙师去。好么?”
费长房闻言,心下大喜,又再行礼一番,说道:“如此益感盛情。”
蓝采和说罢,从袖子取出一颗药丸,示于费长房的面前,说道:“吞下去,可祛饥渴,可以明目。服下此药之后,可以一年不食,可以黑夜辨物。”
费长房跪拜领受,将仙人递的药丸吞入肚中,顿时感觉精神百倍,眼目清凉。此时天色已黑,月光微弱,费长房睁目一看,竟然能识别路径,辨认百物,和白天差不多,于是大喜拜谢。
蓝采和吩咐费长房去对面的树上折来一根枯枝,放在地上。费长房依仙人之令,去了对面树上折断了一棵枯树枝,放在了地上,然后问道:“此是何意?”
蓝采和笑道:“这个么,当然是要借此树枝,让他暂作你的替身了。”说时,蓝采和向着枯枝念念有词,喝了声:“疾!”
枯枝顿时不见,映在眼前的却有一个衣服打扮一样、身体形容一样的费长房,站在真的费长房的身边。
费长房问道:“这就是替弟子装死的么?”
蓝采和笑道:“我却没工夫送他去。看来,我得找个人来帮忙一下。”
于是蓝采和召来了本山的土地神,吩咐他把这个假的费长房,送到西城外面一个土地庙门口。然后着那边土地神前去托梦给费长房的妻子,叫她带领子女人等,前去收尸。
土地神领了法旨。蓝采和又朝着假的费长房喷一口气。土地神便向假的费长房一拉,说声:“跟我走吧。”说也奇怪,这假费长房便如同生人一般,跟着这个土地神下山而去。
费长房见了,心中有些感慨,又有些好笑。当下默然神往者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