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它左方的侧面,一块无意中的窑变,使得这个瓮子凹进去了一小块,这份残缺,不但无损,反面使它更美。如果要说有关瓮的欣赏,只这家中二十三只不同的瓮,可能三天三夜也看不够,说不完呢。
项链
那家店卖台布,中国大陆制造的台布,我进去看,看见了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乱七八糟的一堆破铜烂铁。不经意的翻了两下,手里拎出两串项链来。店员小姐在忙,头也不回的说,是三百块一串,合台币是一百元左右,那种美丽的银光,还有神秘的蓝,一共两百台币。旁边另外一个妇人看见了,也走过来,追问我是不是要了,我怕她买去,急说是要了,眼看被包起来了,才放心的问&ldo;哪里来的?&rdo;店里说:&ldo;南美吧!&rdo;那个吧字,并不确定,是顺口说的。买好了它们,我去了下一条街的古董店,给我的老朋友店主看,店主是个识货的,当他听说了我的价格之后,加了三倍,要我转手,我想了一下,加了二十倍肯卖,双方没有成交,只见那个古董店的朋友匆匆交代了店员小姐两句,就往我说的台布店急急走去,其实,那儿只有这两条是尚好的东西,其他剩的都是不好看的了。得到这两条项链是在十个月前的加纳利群岛的一条大街上。
结婚礼物
那时候,我们没有房,没有车,没有床架,没有衣柜,没有瓦斯,没有家具,没有水,没有电,没有吃的,没有穿的,甚而没有一件新娘的嫁衣和一朵鲜花。
而我们要结婚。
结婚被法院安排在下午六点钟。白天的日子,我当日要嫁的荷西,也没有请假,他照常上班。我特为来回走了好多次两公里的路,多买了几桶水,当心的放在浴缸里存着‐‐因为要庆祝。
为着来来回回的在沙漠中提水,那日累得不堪,在婚礼之前,竟然倒在席子上睡着了。
接近黄昏的时候,荷西敲门敲得好似打鼓一样,我惊跳起来去开门,头上还都是发卷。
没有想到荷西手中捧着一个大纸盒,看见他那焕发又深情的眼睛,我就开始猜,猜盒子里有什么东西藏着,一面猜一面就上去抢,叫喊着:&ldo;是不是鲜花?&rdo;
这句话显然刺伤了荷西,也使体贴的他因而自责,是一件明明办不到的东西‐‐在沙漠里,而我竟然那么俗气的盼望着在婚礼上手中可以有一把花。
打开盒子来一看的时候,我的尖叫又尖叫,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喜悦了荷西的心。
是一副完整的骆驼头骨,说多吓人有多吓人,可是真心诚意的爱上了它,并不是做假去取悦那个新郎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份礼物。荷西说,在沙漠里都快走死、烤死了,才得来这副完全的,我放下头骨,将手放在他肩上,给了他轻轻一吻。那一霎间,我们没有想到一切的缺乏,我们只想到再过一小时,就要成为结发夫妻,那种幸福的心情,使得两个人同时眼眶发热。
荷西在婚后的第六年离开了这个世界,走得突然,我们来不及告别。这样也好,因为我们永远不告别。
这副头骨,就是死也不给人的,就请它陪着我,在奔向彼岸的时候,一同去赴一个久等了的约会吧。
第一个奴隶
读者一定会感到奇怪,照片中明明是一个双面鼓,怎么把它混错了,写成了一个人呢。
鼓的由来是这样的:
有一回先生和我以及另外几个朋友,开了车远离沙漠的小城‐‐阿雍,跑到两三百里外的荒野里去露营。沙漠的风景并不单调,一样有高山、沙丘、绿洲、深谷。
在这些景色里,唯一相同的东西就是成千上兆的沙子。
我们每回出游,必然在行李中放些吃不死人的普通药品和面粉、白糖这些东西。这并不为了自己,而是事先为了途中可能经过的沙漠居民而备的‐‐因为他们需要。
就在我们扎营起火的那个黄昏,一个撒哈拉威人不知由哪里冒出来的,站在火光的圈圈之外凝视着我们。与我们同去的西班牙女友很没见识,荒野里看到阿拉伯人就尖叫起来了。
为了表示我们并没有排斥这个陌生人的来临,我打了一下那个张大了眼睛还叫个不停的黛娥一下,丢了锅子快速的向来人迎了上去。那时候荷西也跟上来了,拉着我的手。那个撒哈拉威人不会说太完整的西班牙话,我们讲单字,也讲懂了‐‐他想要一些我们吃剩的东西。
知道了来意,我赶快拉他去汽车后车箱给他看,指着一袋面粉和一小袋白糖及药品,说都是给他的。可‐‐是,因为步行太累了,第二日早晨我们拔营之后可以开车替他送去,请这个撒哈拉威人先回去吧,明早再来。
第二天早晨,才起来呢,那个昨日来过的人像只鹰似的蹲在一块大石头上。
先生和我拔了营就要跟去那个人的家‐‐当然是一个帐篷。一般城外的人都那么住的。
女友黛娥死也不肯去,我们不敢在大漠里把两辆车分开‐‐因为那太危险,就强迫黛娥和她的先生非去不可。他们也不敢跟我们分开,勉强跟去了。
那个撒哈拉威人说是住得并不远,车子开了好久好久才看到一个孤零零的帐篷立在沙地上。我心里很同情这位步行来的人,他必然在太阳上升以前就开始往我们走来了。&ldo;那么远,你昨天怎么知道有人来了?&rdo;我问他。&ldo;我就是知道啦!&rdo;他说。我猜他是看烟尘的。沙漠人有他们过人的灵敏和直觉,毕竟这片土地是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