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本王不得不承认,在本王见过的人当中,你要算最让人难料的一个。胡太医认罪之后,我以为你会攻击明儿的,可是你没有;本王提到立储,我以为你会借机进言拥立弘儿的,可是你还是没有;象这样一步登天的升迁机会,换了谁也难以拒绝,可是你竟然推辞不受。满朝文武,象你这样的人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本王身边的人虽多,可是只有你才不怕本王,敢随随便便地跟我说老实话;大概也只有你才不存私心,半点都没把荣华富贵放在眼里……本王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应该信任谁了。”
“那么,你可愿意再跟本王多讲几句真心话么?”
……
“多谢大王信任。”经历了一段短暂的沉默,我终于下定决心地开口道。“江逸愿意但效微劳,但是大王……是不是也该说几句真心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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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乾德殿出来,已经是夕阳西下的薄暮时分。
接到北燕王的口谕,押送我前来的侍卫早已走了,而平时跟随左右的亲兵又不在身边,倒让我享受了一段难得的清静。
经过一场费心劳神、殚精竭智的长时间独对,尚未复元的身体不堪重负,只觉得异常疲倦,全身上下都酸软得没半分力气,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几乎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过一道朱墙,踏上乾德宫外的长廊,我突然愕然停住了脚。
有一个人站在长廊中,浅黄的衣袍,背负着双手,面对着廊下的一丛牡丹静静而立,仿佛正在专心地玩赏吟哦,虽然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却连脸都不向这边转一下。
竟然是二皇子拓拔明!
我笑了。
尽管他看上去意态悠闲,似乎完全没有理会我的到来。但我却知道,他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根本就是为了与我相遇。
这样的时候,拓拔明故意找上我,又会是为了什么呢?
我没有出声,却也没有转身避开,只是慢慢地向他走过去。
直至我走到他的身后,拓拔明才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居然很平静,既没有显露出对我的敌意,也没有遭遇打击后的沮丧。
“我输了。”拓拔明淡淡地笑了笑,“不过输在你的手上,总算还能让我心服。”
“不敢当。”我也淡然回应。“我只是运气稍微好一点罢了。”
“是么?”拓拔明挑一挑眉,有点自嘲地轻笑道,“原来我只是输给了运气?这样说,会让我心里好受一点?或许我的运气是真的不如拓拔弘,否则,为什么我们三兄弟,你偏偏会选中他,帮着他呢?”
“二皇子太看得起江逸了,我帮谁不帮谁,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你也不必太谦。”拓拔明侧侧头,直接对上我的眼睛,悠悠地道,“第一次在信王府里看见你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这样的一双眼睛……一个做奴仆的人,怎么可能有你这样一双眼!那时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人,是值得你花心思得到的,一定要想方设法收为己用。如果做不到,就一定得毁了他,否则,说不定在哪一天,你就会栽在他的手上……果然,我终于还是栽在你手上了。”
他牵牵唇角,轻轻淡淡地笑了笑,道,“江逸,我一直是很欣赏你的,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可是为什么,我们偏偏要成为敌人呢?”
……
一时静默。
“拓拔弘真有那么好,值得你这么忠心不二地为他卖命?”
停了片刻,拓拔明有些不甘心地问。
我仍然沉默。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心底却是五味杂陈,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一时间几乎忍不住苦笑的冲动——如果他知道我刚刚在乾德殿中对北燕王说了些什么,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问……
拓拔明自然不可能猜得到我的心思。他半转过身不再看我,似是自言自语般继续道:“自小他的运气就比我好,得到的永远比我多。可是我又有哪点比不上他?论武功,我们几乎难分高下,论学识,我们也一样不分轩轾。论才干,我掌管户部,把财政管得有声有色。论谋略,几次较量,我也一直不曾输过。论出身,我的生母是正位中宫的王后,家世显赫,门第高贵,而他的生母只不过是个异族的俘虏。可是父王却偏偏喜欢他,宠爱他,眼睛时时刻刻只看着他,甚至不计较他有一半胡人血统,而对我这个嫡出的皇子,却从来都不放在心里……换了你,难道你会甘心么?”
我没有说话,心里有些讶异于他竟会对我说出这些话。对于他们兄弟的出身我并非一无所知,也知道拓拔明的生母郑后是北燕相国郑公延的女儿,而郑氏一族世代簪缨,正是拓拔明争储的最大助力。但是对于拓拔弘,我却只知道他的生母早亡,且并非出自北燕贵族,在三位皇子中,他是唯一没有外戚支持的一个。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我直截了当地问。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两件事。”拓拔明转回身看着我,表情依然云淡风轻,目光却是清醒而尖锐,隐约闪动着冰冷的锋芒。
“第一,我有足够的理由跟他争,也绝对有理由不轻易放手。第二,我确实非常欣赏你,也很想把你收为己用,但是如果你仍然坚持站在他那一边,那么,下次我再对付你的时候,还是不会手软的。”
“哦?可现在处于下风的人应该是你吧?”我笑了笑,并不介意他的威胁。“到了这个地步,你仍然认为自己有机会赢?”
“你以为拓拔弘已经赢定了?”拓拔明也笑了笑,眼中有狐一般的光芒微微一闪,笑容里带着一丝笃定的意味。“一日不终局,一日无胜败。现在就想盖棺定论,那也未免太早了吧?”
“是么?”我心中一凛,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几分端倪。
拓拔明却故意避开了我探询的目光,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