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听了,也觉得女言有理,不得已遣女嫁给周浚。周浚当然宠爱,迭而李络秀生下三个儿子,长子即周顗,次子即周嵩,又次子周谟。周顗等年长,周浚已去世,李络秀顾语诸子道:“我屈节为妾,无非为门户起见,汝家仍不与我家相亲,我亦何惜余生,愿随汝父同逝罢。”
周顗等惶恐受教,乃与李氏相往来。晋代最重门阀,自周李联为姻戚,李氏始得列入望族,免人奚落,及周顗等并作显官,母亦得受封。会逢冬至令节,母子团圞聚宴,李络秀因举觞相庆道:“我家避难南来,尝恐无处托足。今汝等并贵,列我目前,我从此可无忧了。”
周嵩起语道:“恐将来难如母意。伯仁志大才短,名高识闇,好乘人敝,未足自全。嵩儿个性抗直,亦为世所难容,惟阿奴碌碌,当得终养我母呢。”
阿奴就是周谟的小字。李络秀闻言,未免感到不欢,哪知后来果如周嵩所言,只有周谟得于避免诛戮,送母归灵,官至侍中中护军乃终。李络秀入《列女传》,故随笔补叙,惟周嵩既有自知之明,仍难免祸,弊在不学。
且说王敦既枉杀周嵩、周筵,复遣参军贺鸾,前往来到沈充之处,向请沈充拨兵,执杀周札诸兄子,进攻袭击会稽。
周札未曾预防,仓猝备兵,但率麾下数百人,出城拒战,兵散被杀。
周札生性贪财吝啬,平时以聚敛为务。王敦攻打会稽时,周札仍不舍得用精良的兵器装备士卒,而是分发一些劣质兵器。士卒都为此离心,不愿为他效力,刚一交战便溃不成军。终于周札因此战死。
周札曾经附和逆党,不死何为?是时已为太宁二年,王敦病尚未愈,延至夏季,病且加重,矫诏拜养子王应为武卫将军,兄长王含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钱凤进来看望王敦之疾,乘便问王敦道:“公若有万一,王应能接过重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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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敦唏嘘道:“王应尚还年少,不堪大任。我死之后,只有三计可行。”
钱凤复问及三计,王敦说道:“我死以后,即释兵散众,归事朝廷,保全门户,最为上计。若退还武昌,敛兵自守,贡献不废,便是中计。及我尚存,悉众东下,万一侥幸,得入京都,不幸失败,身死族灭,这就是下计了。”
钱凤应命退出,召语同党道:“如公下计,实为上策,我等就此照行罢。”呜呼罢了。遂致书沈充,约定共同起兵,再犯建康。
中书令温峤,之前遭到王敦忌惮,由王敦上表奏请为左司马,温峤竟诣王敦住所,佯为勤敬,曾进密谋,从王敦所欲,厚结钱凤,誉不绝口。
钱凤,字世仪,温峤与同僚谈及,必称钱世仪精神满腹,钱凤得温峤赞扬,喜欢的了不得,遂与温峤为莫逆之交。可巧丹阳尹缺人,尚未补允,温峤向王敦启闻道:“京尹责任重大,地扼咽喉,公宜急荐良才,免得朝廷用人,致有后悔。”
王敦答道:“卿言诚是,但何人可补此缺?”
温峤说道:“莫如钱凤。”
王敦召钱凤与语,钱凤情愿让于温峤,温峤一再推辞,钱凤则推温峤愈坚,王敦遂上表温峤为丹阳尹,使觇伺朝廷。有诏召温峤莅镇。温峤本意是欲得丹阳,可以入依帝阙,设法图谋王敦,所谋既遂,即向王敦告辞。
王敦力疾起床,为温峤饯行。钱凤亦在列席。温峤恐自己去后,为钱凤所察觉,或导致其遣人追还,因且饮且思,蓦然得出一计,便假作醉态,向钱凤斟酒,迫令速饮。
钱凤略觉迟慢,温峤即用手版击落钱凤的头巾,且作色道:“钱凤何人?温太真行酒,乃敢不速饮么?”
钱凤亦觉变色。王敦见温峤已醉,忙出言劝解,始无争言。至撤饮之后,温峤与王敦话别,涕泗横流,既出复入,如是三次,方上马径去。
钱凤入语王敦道:“温峤与庾亮有旧交,心在晋室,恐此去未必可恃。”
王敦冷笑道:“太真饮醉,稍加声色,汝怎得便来相谗?”观此可见温峤用计之妙。钱凤碰了一鼻子灰,默然退去。
过了数日,接得建康探报,谓温峤进入建康,即与庾亮日夕密商,共图姑孰。
王敦勃然道:“我乃为小物所欺,可恨可恨!”随即致书王导,略言:“太真别来几日,胆敢负我,我当募人生致太真,亲拔舌根,方泄我恨。”
王导此时已不愿服从王敦,置诸事而不理。温峤与庾亮等人定议讨伐王敦,并有郗鉴为助,相偕入奏。
晋明帝已有动机,再问光禄勋应詹,应詹亦赞同众议,于是决意兴师。但究竟王敦军中情形,尚未详察,意欲亲往一窥、验明虚实,遂自乘巴滇骏马,微服出都,随身只带得一二人,直至湖阴,察看王敦的军营堡垒。
王敦正在白日安寝,梦见旭日绕城,红光炎炎,顿时从睡梦中惊起。适得帐外有侦骑入报,说有数人窥探军营,内有一人状甚英武,想来非是常人。
王敦不禁跃起道:“这定是黄须鲜卑奴,来探虚实,快快追去,毋使逃脱。”帐下将士,即有五人应声,控骑出追。
所谓黄须鲜卑奴,是何出典?原是晋明帝生母荀氏,乃是代郡人,晋明帝状类外家,须色颇黄,故王敦呼为黄须奴。追兵出发,晋明帝司马绍已经奔驰离去,并且把马屁股后留下的一堆马粪浇上了水,防止追兵知道去向。
道路旁边有个老妪正在卖饼,由晋明帝司马绍购买了烧饼数枚,并且赠以七宝鞭,并语老妪说道:“后有骑兵追来,可取鞭出示。”说着即骑马而行离开。
不一会,王敦的追骑赶到了卖饼处,问及老妪道:“老人家,您可看见有一个高个子、长着黄胡子的人,骑马从这里路过?”
老妪闻言,即而取出晋明帝刚刚给自己的七宝鞭,给他们看,说道:“是有这么一个人,是从这里骑马走过了,已经好长时间了,那位客官还忘了一条鞭子,我给他拾起来了,你们要找他是吗,那正好,请你们转交他吧。”
那两个追骑看见老妇人拿出了镶着七颗彩色宝石的马鞭,互相争着把玩,遂导致追赶稽迟,并且看见马粪已冷,料不可及,于是拨马还营,晋明帝司马绍始得安然还宫。虽是胆略过人,但亦太觉冒险。
越宿临朝,晋明帝遂加升司徒王导为大都督,领扬州刺史,丹阳尹温峤,为中垒将军,与右将军卞敦,共守石头城。光禄勋应詹,为护军将军,都督前锋及朱雀桥南诸军事。尚书令郗鉴,行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中书监庾亮,领左卫将军,尚书卞壷,行中军将军。
王导等人俱皆受职,惟郗鉴谓徒加军号,无益事实,固辞不受,但请征召外镇,入卫京师。
于是晋明帝下诏征徐州刺史王邃,豫州刺史祖约,兖州刺史刘遐,临淮太守苏峻,广陵太守陶瞻等,即日入宫卫护。一面拟传诏责罪王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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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导听闻王敦已经病笃,谓:“不如诈称王敦死,嫁罪钱凤,方足振作士气,免生畏心。”总不免掩耳盗铃。于是率领子弟为王敦举哀,并令尚书颁诏讨罪,大略说是:
先帝以圣德应运,创业江东。司徒导首居心膂,以道翼赞,故大将军敦参处股肱,或内或外,夹辅之勋,与有力焉。阶缘际会,遂据上宰,杖节专征,委以五州。刁协刘隗,立朝不允,敦抗义致讨,情希鬻拳。鬻拳兵谏,见春秋列国时。兵虽犯顺,犹嘉乃诚。礼秩优崇,人臣无贰。事解之后,劫掠城邑,放恣兵人,侵及宫省,背违赦诏,诛戮大臣,纵凶极逆,不朝而退。(被禁止)阻心,人情同愤。先帝含垢忍耻,容而不责,委任如旧,礼秩有加。朕以不天,寻丁酷罚,茕茕在疚,哀悼靡寄。而敦曾无臣子追远之诚,又无辅孤同奖之操,缮甲聚兵,盛夏来至,辄以天官假授私属,将以威胁朝廷,倾危宗社。朕愍其狂戾,冀其觉悟,故且含隐以观其后。而敦矜其不义之强,仍有侮辱朝廷之志,弃亲用疏,背贤任恶。钱凤竖子,专为谋主,逞其凶慝,诬罔忠良。周嵩亮直,谠言致祸。周札周筵,累世忠义,札尝附逆,安得为忠?听受谗构,残夷其宗。秦人之酷,刑不过五。敦之诛戮,滥及无辜,灭人之族,莫知其罪。天下骇心,道路以目。神怒人怨,笃疾所婴。昏荒悖逆,日以滋甚,乃立兄息以自承代,从古未有宰相继体,而不由王命者也。顽兄相奖,无所顾忌,擅录冶工,私割运漕,志骋凶丑,以窥神器,社稷之危,匪旦则夕。天不长奸,敦以陨毙,凤承凶宄,弥复煽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遣司徒导,丹阳尹峤等,武旅三万,十道并进,平西将军邃,即王邃。兖州刺史遐,奋武将军峻,即苏峻。奋威将军瞻,即陶瞻。精锐三万,水陆齐势。朕亲御六军,率同左卫将军亮,护军将军詹,中军将军壷,骠骑将军南顿王宗,镇军将军汝南王佑,太宰西阳王羕等,被练三千,组甲三万,总统诸军,讨凤之罪。豺狼当道,安问狐狸?罪止一人,朕不滥刑。有能诛凤送首者,封五千户侯,赏布五千匹。冠军将军邓岳,志气平厚,识明邪正。前将军周抚,质性详简,义诚素着。功臣之胄,情义兼常,往年从敦,情节不展,畏逼首领,不得相违,论其乃心,无贰王室。朕嘉其诚,方欲任之以事。其余文武,为敦所授用者,一无所问。刺史二千石,不得辄离所职,书到奉承,自求多福,无或猜嫌以取诛灭。敦之将士,从敦弥年,怨旷日久,或父母陨殁,或妻子丧亡,不得奔赴,衔哀从役,朕甚愍之,希不凄怆。其单丁在军,皆遣归家,终身不调。其余皆给假三年,休讫还台,当与宿卫同例三番。明承诏书,朕不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