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回答道:“这不过是一点意思,梁相公现在哪里,小姐叮嘱我瞧瞧。”
高氏说道:“他还要瞧瞧你呢,我引你过去。”说着,引王安进了梁山伯的卧房。
梁山伯坐在床上,首先看见了他,便道:“哦!是王安啊。”
王安施过礼,看见梁山伯瘦得颧骨高起,嘴唇干燥,脸色病容很重。因而说道:“小姐请你多方保重,带了一点东西,请相公病里吃呢。”
四九便将一挑的东西挑进了病房,让梁山伯过目。
梁山伯说道:“多谢小姐了,还有其他话吗?”
王安答道:“这些东西,都是老安人过目的,小姐点交东西,安人在旁,只得说请相公保重而已。是王安将要走的时候,银心私下交了一块红罗手绢给我,说我小姐送给相公的。这手绢呈上相公,相公自然明白。”
说完,王安在身上取出了红罗手绢,双手把东西交给了梁山伯。
梁山伯接了红罗手绢,看见上面新旧的斑痕,心里清清楚楚那是泪痕。于是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的病,恐怕不会好的。我本来想修书一封,交你带回去给你家小姐,但我今天不能写信了,只觉四肢无力,还请劳烦你告诉小姐,彼此心照吧。”
王安看那样子,梁山伯实在不行,便在床前,安慰一番,然后出去。那挑子依然由四九挑出卧房。
梁山伯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那块红罗手绢,只是翻来覆去,默然不语。
王安吃过了午饭,进来告辞,梁山伯点点头。王安看见梁山伯这个样子,心里估计梁山伯的病体是恐怕没有指望了,于是对床上施了一礼,告辞而去。
到了晚上,梁山伯喝了点稀粥,略微有了一点精神,他母亲高氏在床前坐着,于是就对母亲交代道:“儿的病已经是十分不行了。这对母亲真是不孝之罪,那是无可补偿的,这只有请母亲您原谅了。我死后,请在高桥镇上,面对甬江建立坟地。还有一样,须为殉葬,就是祝英台送我的一只玉蝴蝶,这只玉蝴蝶,现时在我身上。”
高氏道:“好。就依儿的言语。”
高氏说了,只背对了灯光,兀自流泪。
梁山伯说道:“你老人家,切莫要哭,儿子还没有死。”
高氏擦着眼泪,道:“自然,我总是指望儿子活着的,你说这话,叫我这年老的娘,还有什么指望呢?”
梁山伯听了老娘的话,一阵心酸,也不由得自落两点眼泪。粱山伯是躺着的,把棉被盖着身体,脸子挨着枕头,泪水滴在枕头上。那颧骨下稀松的肌肉,都浸得湿透了。
高氏把丝棉被慢慢给梁山伯盖好,拿出旧的白罗巾,把眼泪水由眼睛边到满脸,给他擦干。又用手轻轻拍着棉被,才从容的说道:“儿呀,好好的睡吧。也许今天睡一宿,明天就慢慢的好了。现在叫四九进来睡。”
梁山伯听说,点了点头。
高氏问道:“四九睡着的时候,我每回进房来三四次,他知道吗?”
四九在外面答应着走进来,才道:“也有一两次知道的。”
高氏对四九说道:“自今晚起,睡觉要警醒一点。”
四九领会老安人之意,连声答应是。但是这一天晚上,尚还幸得无事。这样子的结果,梁山伯虽然没见有大好,却也没有大坏。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到了太阳刚斜照东边壁上,大概半下午,梁山伯睡着半迷糊之际,却看见眼前出现在五色云端,幻化成了整个太湖石,太湖石又高又大,至少有十丈之高,巨石正中开了一个极大的洞门。太湖石也会腾云驾雾,且慢慢的往上飞升。而在那洞门之中忽然走出来一个挽着官髻,身穿宫装的女子,向他招手说道:“来呀来呀,快上天啦。”
梁山伯仔细看,那个向他招手的女子有点像祝英台,但是仔细的看过去又不是的。正要叫喊的时候,却惊醒了过来。他睁开眼,一看是母亲高氏和四九两个人,都站在床面前。于是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梁山伯的母亲高氏对院子里看了看太阳影子,回答道:“大半下午了。”
梁山伯慢吞吞的道:“我请示母亲,我死后,将我葬在胡桥镇,可以办理吗?”
高氏垂着泪,说道:“当然可以办理。”
梁山伯说道:“谢谢母亲,恕我不能起来叩谢,就在枕头上叩谢吧。”
说着,梁山伯歪着头在枕头上连连摇曳了几下。
看见这个情形,高氏早是不能说什么了。只是手扶床沿,望着梁山伯,呜呜地哭了。
梁山伯望着四九,说道:“四九,你过来。”
四九连忙挤过来,将身子俯着依靠着床沿。
梁山伯对四九说道:“我很对不住你,跟我七八年,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得到。但我的老母决不会亏待你的,请你放心。”
四九连连说是。泪珠子落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