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塞罗那飞往洛杉矶的航班穿过云层,林梓明望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
十四小时的航程,舷窗外是凝固的、无边无际的墨蓝,偶尔有流云在机翼下方掠过,被月光刷出一抹冰冷的银边。
林梓明陷在宽大的头等舱座椅里,他指间夹着普希森导演的新剧本《战神·女神》,纸页边缘已被翻得微卷,唇角扯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战神·女神》这部电影写的是成吉思汗带领蒙古铁骑横扫亚欧大陆,爱上欧洲美女,爱美女不爱江山,客死他乡的帝王悲剧,影片里有宏大震撼的古代战争场面,曲折离奇悲伤的爱情故事,有战争中悲惨的平民生活,还有欧洲各列强的残暴统治,有成吉思汗解救奴隶出水深火热的战斗场面。
普希森导演的新剧本《战神·女神》,聚会好莱坞顶级资源,无数人挤破头想要的角色。他拿到了,那个象征着古老东方的战神。
可纸页上的字句,勾勒出的形象却让他胃里微微发沉。
神神叨叨,开口闭口“天人合一”,面对金发碧眼的女主角总是欲言又止、讳莫如深,动作设计更是裹挟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上个世纪的笨拙感。
这不是他理解中的江湖人。这更像是西方人用零碎的东方符号——太极、禅意、旗袍、战马——精心拼凑出的一个幻影,一个满足遥远猎奇心理的精致玩偶。
迂腐。可笑。甚至有点…可悲。
他合上剧本,闭上眼。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巴塞罗那夏夜燥热的气息,希维亚送别时那个用力的、带着点湿意的拥抱,还有她一遍遍的叮嘱:“梓明,收着点,那不是咱们的地盘,别由着性子来…”
由着性子?他无声地笑了笑。或许吧。
"东方侠客要像哲学家般说话?"他对着剧本摇头轻笑,那些拗口的台词活像用翻译软件加工过的东方谚语。
空乘送来香槟时,他下意识用中文道谢,对方茫然的表情让他想起自己正驶向另一个世界。
摄影棚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新刷漆料和电缆过热的焦糊味。
巨大的绿幕前,人影匆忙,各种语言的指令交错。
林梓明换上那身根据剧本要求、绣着诡异龙纹的“大汗”戏服,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陌生的不适感。
黛露·约翰逊被化妆师团队环绕着坐在高脚凳上,金色的长发在强光下几乎耀目,象牙白的肌肤毫无瑕疵。
她正微微仰头,让化妆师补妆,下颌线绷紧,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被精心供奉起来的美。
她的眼神掠过走近的林梓明,没有任何停留,像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道具。
周围的目光黏腻地贴过来,好奇的,审视的,带着看戏的意味。
一个二十岁的中国小子,空降顶级制作,搭档好莱坞最炙手可热的女星。
这本身就是一个足够引人遐思的故事。
当林梓明穿着绸缎戏服出现时,她翡翠色的眼睛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所以这就是我们的东方神秘客?"她的问候像加州阳光般明亮却带着距离。
"希望你不会真的像剧本里写的那样整天打坐冥想。"
第一场就是重头戏。侠客救美,首次相遇。
普希森坐在监视器后,裹着他那件万年不变的旧夹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简短说了句:“Action!”
打光板反射出刺目的白光,摄像机轨道无声滑动。
按照剧本设计,林梓明此刻应当是一个略显仓促的、带着异域风情的鞠躬,然后念出那句拗口的、充满玄学意味的台词。
黛露已经进入了状态,眉眼间染上剧本要求的、落难千金的惊惶与警惕,只等着对方的戏接上来。
然而林梓明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