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吹了十来分钟的夜风,他脸上的红已经消散了不少,只剩薄薄一层带着热气的粉红铺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看上去如同草莓牛奶般甜美,十分可口。
他酒红色的双眼半眯,眼中水光迷离,嘴唇泛红,歪头打量着瞿临的样子,直看得瞿临屏气凝神。
罗星弈是好看的,这个瞿临一开始就知道,可他似乎现在才发现,罗星弈的好看是没有一处不合心意的好看,连一睐时睫毛卷翘的弧度都刚刚好是他喜欢的样子。
好一会儿,瞿临才勉强找到自己镇定的声音:“能自己洗澡吗?”
罗星弈点头,想了想,然后收了这要人命的懒散状态,坐在洗手台上开始训练有素地跟瞿临演示起来:“首先确定自己身上有没有危险物品。”
他探查了一下,“没有。”
应该是从小便被教导这一套最基本的技能,罗星弈现在的状态就像主线路烧断了自动切换到备用线路那样,虽然复杂工作是处理不了了,但这样的简单基本生活还是可以执行的。
“然后解衣服扣子。”说着,罗星弈就解开了一颗扣子。
“好,我知道了。”瞿临见他完全能生活自理,便打断这位纵火犯危险的讲解,扶着人从洗手台上下来,送进了浴室。
罗星弈不明就里地被推进浴室,左右望了望,觉得周围环境还挺熟悉的,便继续放心地进行他被打断的操作。
他一边念着步骤,一边如同数控程序般一颗一颗解开了自己的衣服纽扣,正要解皮带扣的时候,抬头一见浴室里的镜子,忽然愣住了。
然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维持着这个抬头看镜子的姿势,没有动。
罗星弈醉醺醺地想:他是这样的吗?像镜子里那个十分可笑的他一样,满脸通红,醉态毕露,需要靠酒精来麻痹自己孤身一人的事实。
人家逢年过节阖家团圆,他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
忽然之间,那种如鲠在喉的难过又攀附着神经席卷来了,让他的头就这么毫无生机地耷拉下去,长长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混音极好的浴室里没有蒸腾的水汽,缭绕在其间的,是他这声饱含无望与无奈的叹息。
就像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冷得一个激灵。
罗星弈被这残忍又巨大的绝望痛苦认知掀翻在地。
其实,那些郁结于心的情绪始终没有离开过他。平日里勉强算是被他强行镇压在心底了,可这会儿酒给心开了个口子,所有情绪便都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在酒气中化形,成倍成倍反噬,围绕在身边。
嬉嬉闹闹又无比怜悯地提醒他一个事实:你爸妈都死啦,你叔叔疯啦,你的队友都恨不得你去死呀!
你有亲人吗?不,你是真的一无所有呀。
不!
酒精扯碎了理智的弓弦,像是一脚油门踩到底了一般,罗星弈控制不住疯狂的怒气上涌,
他突然难受的干呕了一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那样猛地弯下了腰,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再抬起头来时,他的双目都已经通红,眼瞳中诡异的红光更是不断闪烁。他颤抖着抬起了手,然后——将面前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粉碎!
乒铃乓啷。
正在外间根据望舒的指示找到了解酒药调配剂量的瞿临听到浴室传来的这巨大声响,还以为是罗星弈没站稳跌倒了,当即便放下了手中的药物,朝浴室走去。
然而他打开门,看到的却是埋头蹲在地上的罗星弈,还有满地狼藉。
罗星弈就蹲在那些破碎的沐浴露、香氛、毛巾、洗发露之间,把头深深埋在臂弯之中。肩膀一抖一抖的样子,格外无助,像是一只被遗弃的,还在瓢泼大雨中淋得透湿无处可躲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