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草席掀开,泥地被扣开了一个水缸口那么大、半只脚那么深的圆坑。
梁宵严站在坑前,看着里面的东西,张了张嘴,第一下没发出声音,第二下,只剩哽咽。
坑里全是娃娃。
泥巴捏的娃娃。
一只大娃娃牵着一只小娃娃,一大一小是一对。
有些形状清晰能看得出是娃娃,更多的就只是两团泥土。
所有人都出去了,梁宵严静静地跪在那里。
仿佛一个哀莫大于心死的父亲,坑里埋的不是娃娃,而是他幼子的尸骨。
这样的娃娃他不是第一次见。
很久很久之前,他刚带弟弟搬到城里的时候,有一次接弟弟放学接晚了。
等他赶到的时候弟弟就顶着书包孤零零地蹲在校门口,脚边摆着两个这样的泥娃娃。
他向弟弟道歉,求他不要生自己的气。
游弋没有生气,只是伤心,明明是被伤害的一方却软声软气地和人诉苦:“我以为哥哥不要我了,嫌我吃得多脑子还不聪明,不想接我回家了……”
梁宵严说绝对不会。
他把弟弟抱起来,还不忘拿起他那两个娃娃。
“多大了还捏泥巴玩。”
游弋小小的身子往哥哥怀里一埋。
梁宵严逗他:“捏个泥巴还把自己捏哭了,想什么呢?”
他说:“小朋友们都有人接,泥娃娃都有哥哥接,就我没人接,我心里难过……”
梁宵严心口钝痛,比他还要难过。
郑重其事地向他承诺:以后不管多忙都会准时来接他。
就算有迫不得已的突发情况,也会在他把泥娃娃捏好之前赶到,让他比泥娃娃先回家。
只是这次的突发情况连梁宵严都无法招架。
游弋被关了二十七天,坑里放了二十四对娃娃。
全都是捏好的。
早上十点。
痕检带着那三枚指纹和梁宵严坐上直升飞机飞往警局,同行的还有梁宵严抱在怀里的一箱娃娃。
落地时是小飞接的他们。
梁宵严太累了,或者说,太疼了,没办法再继续接下来的工作,小飞替他去警局盯着对比指纹。
短短一夜梁宵严好像老了十岁,眼尾的细纹更深了几分。
小飞看着他这幅样子,想了又想还是问出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小游摊牌?就算找到那些歹徒他们也不一定见过那位先生。”
梁宵严说:“那三天里,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逼他。”
这一次,他不想再逼游弋了。
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安稳日子,过了两天有家有哥哥的日子,梁宵严不想再把他吓跑。
而且,他已经知道是谁了。
“你去完警局再去一趟平江疗养院,多带点人把它围了,不许任何人出来。”
游弋这一觉睡得很不好,一直断断续续地做噩梦。
梦到老家,梦到枫树,梦到那间小黑屋,梦到李守望回来了,挥着枣树藤要把他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