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分得很清。
他冷冷地看着李守望。
李守望并不气恼,反而很大度地笑笑:“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欠你什么,这是你的命,你怨不到我身上。”
“世道就是这样,不是我把你拐回家也会是别人,但你在别人那儿,日子过得不会比我这清闲,最起码我没有把你掏心掏肺地论斤卖了。”
他说这些话时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失忆了一样,好像梁宵严背上那些伤疤不是他抽的一样。
好人做了一点坏事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而坏人做了一点好事却觉得自己菩萨在世。
但梁宵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十三岁了,早已不会被糖衣炮弹所蒙蔽。
从小到大数不清的苦难教给他一个道理:凡是让他感觉到一丁点伤害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不管装得再好,都不是对他真正的好。
他没吭声,就当听了个笑话。
伸手摸摸弟弟的脸,某一个瞬间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也不错。
但是好景不长。
没多久,李守望就被城里来的大老板带去赌钱,染上了赌瘾。
一开始只是不往家拿钱了,之后就是把家底掏光出去赌,连买煤炭的钱都给输掉。
冬天家里点不起炉子,婶娘带着他们俩烧木柴取暖。
忽然乌泱泱地闯进来一大群人,在家里打砸抢烧,说李守望挪用了工程款去赌钱。
电视机没了,摩托车也没了。
猪圈里养了一年的年猪和小猪当场就被宰掉带走。
小猪被一刀砍死时叫得撕心裂肺,溅出来好多血。
游弋吓得大哭,嘴巴被梁宵严捂住。
婶娘带着他俩藏在家外的秸秆堆里。
她知道这个家里最值钱的是什么。
但梁宵严不知道,他还不懂得。
那年冬天婶娘走了,走时只给小儿子留下一锅肉包。
她走时李守望死命抱着她,跪下来求她,啪啪扇自己嘴巴,说我被人做局了!
我被人害了!
悔恨填满他的眼睛,浸染他的白发,但只浸到表,没碰到里。
因为他下一秒就拔下婶娘腕子上的小银镯,疯癫地跑向赌场。
那一天就是灾难的开始。
李守望烂了根,彻底救不回来了。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赌钱,什么叫烂了根,他只知道爸爸变得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抱着游弋亲,说等爸爸赢一把大的就给你买小汽车。
坏的时候,他酒气熏天地回来,游弋颠颠跑去接他,张开小手像只兴奋的小狗。
还没等叫一声,就被李守望一脚踹出去好几米远。
小小的身体砸到石头磨盘上,脸朝下着地。
梁宵严甚至都没听到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