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对未来的计划。
他的认知水平有限,他计算着以后周佳上大学他要存多少钱,这个孩子以后结婚了,他又要存多少钱。
在说出自己计划的时候,他还要扭头问陶方奕,问这些数目合不合理。
陶方奕听得很难受,可他同样也没有多少代入感。
他没法将自己代入人类。
就像曾经在木鼎旁边的那些人也会絮絮叨叨地聊很多听起来很痛苦,但木鼎完全无法感同身受的事时一样。
陶方奕会很难受,可他更多只是在难受自己的无力。
他没有办法让这个男人的妻子复活,更没有办法让男人的身体恢复健康。
陶方奕听到了一道小小的啜泣声,似乎是文元魁的。
噢,是了,文元魁似乎总能比他更先感受到这些情绪,文元魁比他更早成长,但成长也更早停滞。
男人需要的也许只是倾诉,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无力改变他的现状。
嘀嗒。
陶方奕的眼泪掉了下去,穿透了亡的身体,落在了他自己的腿上。
亡吓了一跳,他迅速直起身,观察陶方奕:“你怎么了?”他不明白陶方奕为什么哭。
【我不知道,我好像……】陶方奕试图分析自己的情绪,在停顿了一会儿之后,他不确定道,【我好像在害怕。】
“害怕?这里有什么可怕的?”亡一开始以为陶方奕是被感动到了,但听到“害怕”二字的时候,他觉得有些无厘头。
亡的脑袋围着周围看了一圈。
在这里做客的都是普通的村民,他们长得不能算漂亮,但怎么也没恐怖到会吓着陶方奕的程度。
那只能是……
“难不成你在害怕死亡?”亡问出口之后觉得这个问题更荒唐了,“你怎么可能害怕死亡?你都没有死期这个东西。”
【我不知道,真的没有吗?】陶方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有点抵触那个男人,但这种抵触却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陶方奕认真感受自己的情绪,发现他是害怕变成男人这样。
他害怕有一天他也会无助地坐在某个棺椁前面,只能对陌生人吐露自己的心声。
他害怕……如果棺椁里是亡呢?
噢,亡本身就是厉鬼,死了连棺材都没有的。
他辛辛苦苦养了一个小孩,最后的结果是只能跟一个完全不认识亡的人诉说自己的心路历程。
因为他再也没有机会当着亡的面告知他了。
死期不存在,可死亡本身并没有离他们而去,只是他们拿不准哪一刻死亡会降临。
陶方奕在害怕那种不确定性。
他害怕自己不能一直去喜欢某个人或者讨厌某个人。
他喜欢亡,讨厌文元魁。
可他不希望文元魁死去。
他只是在生闷气,只是不高兴,他希望许多年后文元魁主动找他说开这件事,原不原谅是另一回事。
死亡就好像是……强行将所有的恩怨摁下了终止键。
所有的关系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大家不会变得更好,变得更亲密,因为一切结束了。
陶方奕讨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