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南氏问。
“没有什么。”石井摆摆手。
“那么,我走了。”南氏转过身。
“喂!”石井却又在后面叫住了他,“说出来怕你笑话,所以……其实,我是去海边。”
“一个人?在夜里?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南氏微微地惊了。
“你放心,不是去自杀。”石井笑了。
“去,应该是在白天。”南氏说。
“不!”石井摇摇头,“流星不会在白天出现。”
“你很浪漫呀!”南氏后退两步站到自己刚才走的路上,“去海边看流星。”
“不,不是因为浪漫。”石井又是轻轻一笑,而南氏感觉这一笑像灵魂上的一道伤口。
南氏点点头,转过身。
“一起去吧!今夜的流星是雨。”石井喊住他。
南氏把书放到灌木丛中,同石井一起翻墙而过。
远远地听到大海的呼吸声,也能感到自己的灵魂在应着这声音一应一和。
“你说,这海浪一次一次涌上海岸,又一次一次地退回去,这像是什么呢?”
石井突然问了一句,弹破从学校走上沙滩的一路沉默。
海风夜色里,石井的头发飞扬飘举着,仿佛一个突至而且可以立刻飞去的天使。
南氏没有回答,他立在沙滩上努力地从灵魂中汲取着答案。
“是似有一段情,它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像有一股泪,一次一次要涌出眼眶,又一次一次忍了回去;仿佛是一种爱,欲爱不能,欲罢也不能;更如同是游子,永不归来,却也从未归去……
“够了!”石井突然伸手抓住南氏的手腕,“请不要再讲下去了,你已经探到并抓住了它的细部……请放过它。”
“你的灵魂里有一种逼人的忧郁!”石井转身,海浪远了一些,“所以心中的很多致命的惆怅,例如乡愁,很容易就被你击中了。”
她在沙滩较高一些的地方坐下来,夏日沙滩上太阳已淡的余热似母亲的体温。
“夜里的大海多么孤独呀!这海浪声分明就是啜泣了,”石井远眺远方与星光相接的海面,“但梁实秋说这是观音为人世平安的祈祷。”
南氏望望头顶的星空坐下来,在石井的旁边。
“我第一次来看海风时,就是趁着有台风来的,因为我怕大海让我失望,所以我一直在等一个有台风的日子。”
石井的语气仿佛抚琴的手指。
“那是早晨,海面上变色的风云惶恐如黄昏,仿佛十分害怕大海会翻到天上去湮没它们。那海在台风里婴儿一般哭泣着,也如老人的悲哀,我想这海在大雨中忆起了自己所有的伤心,它跳跃蹦掷就像是一匹受伤后被锁进了笼子的兽—痛苦、绝望、歇斯底里……”
南氏目不转睛地盯着迭荡的海面。
“我从来都不感觉海是美的,我只觉得海很孤独。”石井继续说着,“又有谁比这海孤独呢!它是一种灵魂的沁凉。”
随着夜深,星光越来越绽放到极致了,满天星子,粒粒晶莹,如我们从生命呼喊过的名字。
“沁凉、冰凉、孤独……这些东西说得太久了。”南氏枕双臂躺下来仰望头顶另一种浩瀚的海:星海。他说:“谈一谈温暖吧。”
“我的记忆里已经没有母亲的体温了。”石井说,“但是,不是我遗失了这记忆,是这种记忆抛弃了我。”
石井把脚尖儿,朝天空翘了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