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这是什么呢。
那一箭射过来的时候,戚庭霜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死前的一个瞬间被拉长到很慢很慢,足够戚庭霜回顾自己短暂又简单的一生。
他出生便被皇帝视作眼中钉,受困长陵十七年,本该过得屈辱和不甘。可那十七年,竟是他最快乐,最美好的十七年。虽然远离父母,但戚庭霜没有缺少“家人”的关爱和陪伴,虽然远离家乡,但他在那个环境下,曾将那座樊笼视作故土。
因为他遇到了最好的长辈和最亲近的玩伴,不曾有一天,让他感到孤独和煎熬。
当镜子碎掉的时候,戚庭霜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他看着长箭当胸而落,想的是,他要想再回长陵看一看。
所以锦囊里装的是什么呢。
是霍家完完整整保护戚庭霜的十七年。
谢逸没有等到林霰的回答,转而抓住符尧,举起手里的锦囊问他:“你第一次见这个是什么时候?”
符尧没心情回答这些问题,推了谢逸一把:“让开,我要给楼主施针。”
谢逸被挤到后面,仍然盯着手中的东西。符尧年纪大了记不清,可他却记得清楚。
谢逸是最早一批进入聆语楼的人,他第一次见林霰时,对方还不是现在这个样貌,那时林霰的身体虽差,但还不到药石无医的地步,成日在腰上佩个锦囊,走起路来,晃一下响一声。
后来他身体不大好了,便不再将锦囊挂在腰上,而是收于胸口,每当病痛难忍或寒毒发作时才会拿出来,而且总会伤到自己。
谢逸心如擂鼓,那么玩世不恭的一个人,这时手抖的像筛子。他松开锦囊的绳子,袋口张开,一缕夺目的光闪过他的眼睛。
铃铛几块碎片倒出来,散落桌上。
谢逸表情空白,终于知道霍松声口中的铜镜长什么样子。
锦囊里是大小不一的铜镜碎片,这些年一直被主人悉心保管,擦拭得很亮,它看上去很新,如果不是碎了,应当价值不菲。
“霍将军说,他曾有一面用火蛇草铸造的铜镜,后来在戚庭霜出征时赠给了他。”谢逸拿起一块,不规则的碎片映出他因激动而扭曲的脸,“霍将军还说,镜子上有火蛇草的种子……”
铜镜边沿一周镶了金,上面点缀着五彩斑斓的宝石,在众多色彩中,有一圈颜色明艳,小指盖大小,乍一看像极了红色玛瑙。
“千分之一的机会……”
符尧猛然看向谢逸。
谢逸举起那块碎片,笑起来:“你相信奇迹吗。”
林霰的手指狠狠弹了一下。
有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
本该离开的霍松声僵立在那里,石化般,紧盯着谢逸的手不敢挪开视线。
良久,他缓慢地蹲下来,双手掩面。
有潮湿的水渍从指缝间渗出来,霍松声在潇潇庭院中无声落泪,颤抖着,却如获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