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看几眼,就鸡皮疙瘩挂满身,冷汗直流了。
大夫这次给奶娘看诊,足花了一个时辰。
不得不说金贵的药材自有其本事,奶娘服用后,不至于药到病除,也康体无虞了。往后只再炖些滋补清热的药养养,便万事大吉。
亲戚听说了镇国大将军的事,千里之遥赶来京城,只为将奶娘接回老家,颐养天年。
儿孙想尽孝,奶娘岂有不应的道理,只是她挂心尹婵。
“小姐,您与老奴一起回吧,我们那儿虽说不富裕,可有田地在,不会短了衣食。”
奶娘的大儿媳脸色微变,小声和丈夫说:“人家是千金小姐,难伺候得很,我们哪养得起?”
丈夫给了个闭嘴的眼神,她有些怨:“京城的人谁不是娇生惯养啊,母亲在想什么。”
“别说了,听母亲安排。”
来的亲戚多,或站或坐满院,闹哄哄。
谢厌靠着院内的一个石柱,双臂横在胸前,时不时看一眼尹婵,自得其乐。
这话入了他耳时,肃杀之气含在眉眼,阴恻恻瞥去。
大儿媳立马往丈夫身后躲。
尹婵脸色难堪了一下,佯装没听见,勉强牵起唇角,柔声说:“奶娘慈爱,婵儿明白,我也舍不下您。但……奶娘不知道。”
话到这里,轻快地笑笑,眉弯挂上绮丽的月亮:“如今婵儿想离开京城,去,去原州。”
“原州?”奶娘震惊失色。
靠立石柱的谢厌眼皮颤了颤,抑制不住心潮的起伏,看向她。
奶娘急问:“原州在什么地方?小姐去做什么?”
“很远,您不知道的。”尹婵抚了抚她的背,好顺口气。
去原州为何,哪里说得清呢,总归离开京城便好。
目光一时变得悠远,告诉奶娘同时也告诉自己:“这些日子在京城太累,婵儿想去散心,原州就很好,您不要挂怀,我会顾好自己。”
奶娘怔住了。
她朝谢厌望了一眼,从头到尾小姐没有介绍他,这个人像孤魂野鬼等在旁边。她到底年长,对男子的心思看得比小姐清楚,不得不往别处想。
“娘,咱们得出发了。”大儿媳不耐烦等,“再耽搁便天黑了,路不好走。”
世间太多人,自有分别时。
黄昏时分的一尾巷最欢闹。
早出忙活的人归来,家家户户飘出饭菜香,站在门口便能闻到。
学塾的孩子也回了家,和玩伴打闹不停。
巷道停有几架简陋的牛车,尹婵目送奶娘坐上去。
他们往南方走,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日落西山,尹婵再也看不清陪了她十六年的亲人。
好久好久后。
黑色的身影从门后出来,衣袂曳动,叩了两下木门。
他说:“我们也该出发了。”
尹婵匆匆转身,薄暮下,巷外的树影斑斓在她身上。
暗暗的灰白的微光蒙眬了娇美的面容。
谢厌不知何时脱去了大氅,腰上挂着一柄匕首,黑色常服窄袖盘领,腰间紧束,将周身衬得利落。
此间无风,他独独站立门内,被影子隐去了半张脸,可那股压迫感却好像更强悍,猎猎北风盘绕,一眼就觉森寒。
尹婵看不清他的脸,想到要远赴原州,心下有些不知所措。
该如何问才好。
纤细的眉梢挂着惶惑,略睁大了眼睛去看他,深吸一口气后,踟躇着:“去原州,我……以什么身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