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贺裕寝殿走出去的古兰时胸口有些闷,在殿外长廊吹了半晌的凉风。
大漠的月光高傲而又清冷,细丝般的浮云飘动,院中胡杨颤动,长梯上落下一片斑驳的树影。
倏然间,他的肩头一重,身上落了一件裘皮披风。
大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
古兰时侧头,高挺的鼻尖点缀着几分孤冷月光,遗世独立,宛若塞上仙人。
“给洛城的信寄去了?”他问道。
大巫颔首:“晚间送去的。”
“孤秋坟挖到人了?”古兰时又问。
孤秋坟是郾城边上的一处乱葬岗,常有野狗出没,分食新鲜的尸体。
“暂且没有。”大巫忧心忡忡,“殿下,胡佳族族长的小女儿大概是……找不回来了。”
胡佳族是乌夜国第二大族,他们的族长前几日将自己的小女儿送到了郾城,为的就是在祭祀大典当晚夺得古兰时的大妃之位。
只可惜古兰时不解风情,不仅没有善待美人,还将人宰了喂狗。
古兰时一开始不知道这女子的身份,只当她是想要向上爬不择手段的国王眼线,便让人杀了。
不过就算他知道这女子的真实身份,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古兰时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就凭当晚那盘有毒的糕点,就足够他杀那女子一百次了。
“找不回来就别找了,胡佳族那边送上一份慰问礼,这事就这么算了。”古兰时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抬眸望月,“国王那边若是再来威胁,就将送信的人杀了。再送,再杀。实在不行,就拨几百个人送到洛城边上镇守,既然他不想好好地过,孤就奉陪到底。”
大巫眸光一颤:“殿下……东境齐国兵蓄势待发,此时还是不要和陛下……”
“孤也不想惹是生非。”
古兰时阖上双眼,右耳上的红玉坠晃荡不停,打在脸上,有些轻微的刺痛。大漠的风,向来如此凉薄。
大巫翕动了一下唇,有些欲言又止。
“贺裕的伤怎么样?”古兰时不想聊这件事,垂眸问道,“方才给他上药的时候,又疼哭了。”
大巫的脸色微妙变化了一番:“殿下亲手上的药?”
古兰时冷哼:“捡重点问。”
大巫收起还没展开的笑脸,肃正了神色:“不过是皮外伤,不打紧,不过殿下日后还是需节制些。大漠风重干燥,长在这儿的乌夜国人打小就皮厚实,但大妃到底是中原人……”
听对方这么解释,古兰时的心思又飘远了些。
似乎想起了一些早已经刻入脑海中的画面。
娇贵的人儿白皙剔透,像一颗剥开的熟荔枝。
哭的时候眼泪汪汪,分外引人怜悯。
确实和他周围的所有乌夜国人都不一样。
“孤……”他有些疑惑,冷风中的声音不太清晰,断断续续,“是不是对他很不好?”
大巫面上一滞,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古兰时的问题。
主要是他不知道古兰时想要听哪个答案。
“殿下……您是乌夜国王储,他是齐国俘虏。”他委婉提醒道,“没有举行加冠礼,他还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大妃。您无需以妃子之礼待他,如此这般,已经很好了。”
“呵……”古兰时讽刺一笑,“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如何当得孤的大妃?”
贺裕就是一只不慎走丢的小羊,迟早要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