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白瓦的简陋院落,种着他不曾识得的矮小花糙,在这般缠绵的冬日里安静地生长。门外台阶上爬满青苔,稍不小心便要滑一跤。还有幽长小巷中乌亮亮的青石板,还有被踢得掉了油漆的门槛。还有躲在房中安然入睡的你。这里,是你梦中的江南?你梦里的水乡,一副墨迹犹新的水墨画里,画中笔触清淡,深浅疏密,远远近近,浮荡着一片空灵,朦胧里的黑白色块,几乎要和着雨水流淌出来。这一年,他才知道,苏州的雨落得如此静谧。不若北地的酣畅。慡慡朗朗一夜暴雨,任你如何愁,如何苦,都统统随水入河,奔腾远去。远不似这般,缠绵凄切,缱绻流连。江南,着实是个滋长愁绪的地方。就如此刻,他像痴人一般呆坐在灯下,在心中描摹她苍白睡颜和渐渐消逝的泪水。你究竟有什么好?许多次,他如此问自己,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一场带着报复性的征服,谁能料到,最后却是他,一败涂地。我输了。他抬手抚额,却牵扯出手臂上深可见骨的剑伤,痛得咬牙。我输了,输在不够你狠心。他抖落衣袍,缓缓起身,目光依旧落在曾经熟悉的容颜上。半个月,马不停蹄,栉风沐雨。俊朗的脸上显现出深深的疲惫,下颚已生出青色的胡渣。半跪在躺椅旁,粗糙的指腹刮磨着她的侧脸。他轻叹,细不可闻。你也是输,输在你无法逃脱的身份。你我都逃不开啊,身份,这样的身份,真是让人恨。将她微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握紧。他突然笑了,静谧无声,却透出丝丝无奈与苦涩。我来是要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不会放手。即使,即使你不愿意,即使你恨我。只要,你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让我看见你,这样就好了。从我掀开你盖头的那一刻起,你,澹台莫寒,便注定了只能姓完颜。死了,墓碑上刻的,也是我的姓氏。醒来时看到的,便是他布满血丝的眼眸,乌黑的发丝上坠着微小的雨珠,衣衫已然被雨水濡湿,满身狼狈。她侧过头去,躲开他佯装无事的表情。不知要如何开口,更不知要如何面对。&ldo;好了,以后,都不吵架了。回头我都让着你。&rdo;莫寒起身,挣开他的手,远远地立在一旁,紧紧攥着裙角,局促而尴尬。她咬唇,兀自盯着地板发呆。&ldo;怎么?这就不记得自己家男人了?&rdo;他朝她招招手,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她沉默下意识地往后退,低着头,刘海遮住眼,隐藏了复杂难言的心绪,&ldo;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rdo;她开门,迫切地想要逃出去,足下方跨过门槛,便被人狠狠拖了回来,背脊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凸出的蝴蝶骨上传来尖锐的痛感。完颜煦两手抓着她的肩膀,将她禁锢在自己与墙壁之间,无处逃匿,却睹见她依旧淡漠的眼,愤怒着竟控制不住力道,几乎要在此刻将她捏碎。她疼得皱眉,终于抬眼,正视眼前发怒的男人。&ldo;你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抓不住自己的女人,是多大的耻ru?&rdo;猩红的眼将她牢牢锁住,他弓下背,额头触着她的前额,说话间灼热的气息萦绕在她唇边,是暧昧更是难堪。&ldo;权当我死了,岂不更好?&rdo;她看着他,唇角勾起嘲弄的笑。背上和两肩巨大的疼痛感让人愈发清醒,她需要一把快刀,干净利落地将一切斩断。长痛不如短痛,不是么?完颜煦大怒,一拳砸在她耳侧的墙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吼声。&ldo;有时候我真相把你的心剖开来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rdo;&ldo;没有用的。&rdo;她摇头,目光落在他手臂上愈加深沉的布帛上,是渐渐溢出的血,晕开在玄色锦缎上,好似一朵缓缓盛开的蔷薇,荆棘满身,又娇艳无比,但却是她最讨厌的颜色,&ldo;完颜煦,我没有心。所以,无论你对我多好,都没有用。&rdo;&ldo;先前的曲意逢迎只是为了让两国歇战,也让自己的处境好一些罢了。我不爱你,甚至……甚至是讨厌你,这场婚姻最初始于你的报复,始于我国的妥协,始于我被遗弃的悲哀,始于韩楚风的离去,更始于祁洗玉的死,注定,不会有好结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