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讲座只持续到四点左右,李不凡和同事们一起收拾摄影器材,到门口才看见季一南的短信。
他说等你,李不凡一抬眼,望见狭窄的车道对面,季一南靠着一辆黑色的敞篷跑车对他招手。
李不凡拎着器材跑过去,季一南说他已经约好了潜水教练,今天就可以过去。
反正晚上也没有其他事情好做,李不凡欣然同意。
日落时天气也热,暖风一吹,李不凡的身上起了一层很薄的汗,在夕阳下发着橘色的光。
车里放着快节奏的音乐,李不凡的手指在窗边一下一下点着,唇角带着自然随意的微笑。这场景季一南见过,但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某一个瞬间,李不凡好得像从来就没有什么烦恼。
他们开车穿过大桥,桥下波光粼粼,李不凡拿出墨镜架在鼻梁,问季一南:“这桥有名字吗?”
“有啊,”季一南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它叫情人大桥。”
“叫这个名字……是只有情人才能上桥吗?”李不凡笑。
“也许吧,因为名字很浪漫,每到节日,这里人就很多。”
“哦……那你来过几次?”
“三次,”季一南诚实地说,“今天是第四次。你很好奇吗?关于我的过去。”
第一次是李不凡提议,在情人大桥上季一南收获人生中最珍贵的承诺。
第二次是他的博士毕业典礼,他没看到夕阳,倒是被暴雨淋出几天的感冒和肺炎。
第三次是他离开威斯林顿之前,季一南最后一次买到桥边的冰淇淋,夕阳似乎还是同一个角度,照在人身上却变成了疼。
第四次就是现在,李不凡坐在他身边,什么也不记得了,还在问他来过这里几次。
“只是想多了解一点,”李不凡说,“你以前在哪里读书,和什么人交过朋友,爱吃什么,去哪里玩……季一南,我们已经离开云南了,只了解那个在香格里拉的你,对我来说还不够。”
“你说你去了以前租过的房子,”季一南顿了顿,“为什么想去?你说过,你觉得自己哪怕失去记忆,好像也过得还可以,那现在呢?”
李不凡低声道:“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那也就算了,但偶尔我也会想起一些片段,很少,但总觉得很重要。”
“什么片段?”季一南问。
“一通电话,”李不凡的手指顺着车内音乐的节奏敲击着车窗边缘,“我只知道我在打一通电话,但是为什么打,打给谁,又说了什么……暂时都想不到了。
“而且最近我还在想一个问题,我去了解过双相情感障碍,按道理来说,我病到这种程度,应该是连大脑都发生了器质性的改变,可是为什么现在的我完全没有受影响呢?很奇怪……就好像……”
猜测太离谱,李不凡轻笑一声:“可能是我疯了,但我觉得和以前的我相比,现在的我可能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就像小说里的那种……重生一样。”
跑车在路上忽然地颠簸,季一南握紧方向盘,说:“那如果真的是呢?”
“什么真的是?”李不凡瞥他一眼,“你说重生啊?大科学家,你还信这个?”
“你没听说过晚年的牛顿也在研究神学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
“嗯……有道理。”李不凡没有否认。
车到了下桥的位置,一块写着Valentine’sBridge的指示牌从身侧飞快划过,李不凡仰起脸,闭上眼,感受风抚过身体,又沿着季一南提出的“构想”继续假设下去。“那我觉得,最无法解释的事其实不是重生不是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