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若不成,我当饮此丸。”他当时如是对妻子言道。
他不知道虞巽卿是多大的把握,可是他没有把握,他将事败之后的种种可能都想到了,最好就是自己认罪。
而此时,他竟害怕起来,嗫嚅道:“郎君,我……”
喧腾的议论中,楚郁冷笑着看向这个形容狼狈的人,作为虞氏的帮凶,他毫不无辜,可是却作如此可怜之态,心下越发嫌恶,回身打断他的话,“到了狱中郎君再一一作答不迟。”
徐西屏语凝,含泪回看妻儿,再没有半点从容,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便上了囚车。
初阳刚生,街巷也热闹,行人对着道中的囚车纷纷投来视线,徐西屏看到有男女不停向楚郁问好,心中寒凉更重。
江南几大世家的儿郎在街市中亦不能有此般声望,楚氏二子却得如此,虞巽卿却非要招惹到楚氏头上去。
“西屏,险处才是求生处。”他突然想到虞巽卿这句话,心中五味杂陈,昨夜之事,本该成的,成了,是险境里长出的生机勃勃,就像当年淮左失守之后,反而越发得势的虞氏那般蓬勃。
虞巽卿披着袍子,立在高楼之上,看向下方囚车,低吟了一句,“西屏,你的玉环何不佩上?”
他身后的虞七郎闻言忙疑惑地来到窗前,便见徐西屏手脚带着镣铐,姿态难看又十分勉强地将腰上的玉环取了下来,扔在了囚车一角。
虞七郎并不知道那玉环是什么,却看到他父亲脸色十分阴恻,不由猜测到:“父亲,难道莘娘说的是真的?不然几百之众怎会伤不到那楚九娘分毫,还叫他们被生擒了数十人。”
虞巽卿视线收回,良久未言。
“父亲,楼下。”虞七郎唤了他一声。
他依声看去,囚车正驶过楼下。
徐西屏似乎知道他会在此处,正在抬眼望来,眼里的情绪让他分辨不出来,不知是祈求,还是惊慌。
他却只望着囚车角落里的玉环,等囚车驶过后他才缓缓阖上眼,长叹了一声。
“七郎,他欺我呀!”
虞七郎从未听他如此急恼又悲愤的语气,不由有些无措,“父亲,我们……我们该如何?”
“他忘负恩义啊!”他又长叹一声。
虞七郎忙扶着他坐下,为他顺气。
过了许久,虞巽卿的脸色终于才好了些,起身负手踱了数步。
“带上莘娘,去太子处吧,徐氏背主,他□□,不过是为了陷害于我,好在莘娘有幸逃脱了出来,不至于让我们如坐云雾。”
“可是该如何向太子殿下解释莘娘为何去长安?”
“太子自然心有猜忌,可此时,除了莘娘,该拿谁去说?”他紧握着案角,指尖青白一片,狠厉道:“也正是我们拿出了莘娘来,才好洗清嫌疑。”
最让人猜疑的一点,他都敢拿出来,还不够说明他的清白吗?
而一个卑鄙又坦荡的小人,又难道不比清高孤傲的文人好用吗?
等他来到刘呈府中,在堂中最先见到的却是端坐着饮茶的楚姜,在她身边是正说笑着的虞少岚。
“二叔怎么来了?”虞少岚见到他,最先起身相迎,又抬眼看到他身后的虞少莘,又是一惊。
楚姜也缓缓起身,这是虞巽卿第一次见到她,看到她沉静的眼,端贵的姿态。
“楚氏九娘,见过詹事。”
虞巽卿心情复杂,应了她这一礼。
“原以为殿下在此,原是六娘。”他带着虞少莘,向后退了一步,问向虞少岚:“殿下何不在此?”
楚姜听他问虞少岚时语气冷硬,抢先一步笑道:“殿下本在此处,我来讨要个物件,殿下去寻了。”
她这话说得尚有几分傲气,似在故意提点什么一般。
虞巽卿抬眼看去,果见她眼中尽是挑衅。
虞少岚不知为何她说话便如此呛人了,忙解释了一声,“二叔,殿下片刻便来。”
虞巽卿并不以为楚姜这挑衅有多大威力,做了一副宽厚的模样,慈声道:“那便好。”
虞少岚当初未前往药庐,而是在虞巽卿向刘呈请求后又回了太子府中,并不知道外间发生了什么,此时只是招待着二人坐下,楚姜在前,即使疑惑,她也并没有询问虞少莘相关。
“詹事,你家养的狗不好。”楚姜在虞巽卿持盏时出口说了这样一句。
虞巽卿手一顿,凝眉一瞬便知道她是就着昨夜事来问罪的,要什么物件恐怕都是托词,却还是喝了一口茶,复笑道:“九娘说话有趣,畜生罢了,谁家养了还好好教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