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姐姐,我给你堆了个雪人,你赶紧好起来,我留了双眼睛给姐姐糊。”
楚姜倚在床上与他们应答,又一面唤来采采,“去叫他们回屋子里玩,可别跟我一样受了寒。”
采采忙去屋后将他们引走,楚衿却眼尖地看到了窗台上一朵冰木兰。
她挣开采采的手跑过去,提起拎给方祜看,“弟弟你看,这花还会变模样。”
方祜也惊奇不已,围着那花看,啧啧道:“真厉害,我师兄就只会雕一个样子的,不会变模样。”
楚衿十分捧场,“哇,你师兄会雕花呀!”
“是呀,我师兄会得多呢!”
“都会雕什么呢?我想要个兔子他会雕吗?”
“当然会,他还能雕老虎……”
楚姜听两个小孩的说话声渐远去,阖眼靠在锦枕上,脑子里似一团浆糊般混沌。
在混沌里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前含糊想到,那朵花是她的。
阿聂正在给她擦着汗,乍然听到她嘴里出来这一句,还疑惑着是什么花。
楚衿提着花回到外间,刚坐在火炉边那冰花就开始化冰了,她赶紧提着跑到雪地里要给冰花上裹雪,采采忙哄着她回屋,好说歹说才让她将冰花又系在了屋檐下。
冬阳初绽,屋檐下滴漏,那朵木兰渐也消融,滴落在檐下泥地中,陷作泥淖。
城中雪地也大半做了泥淖,尤其是火光旺亮处,全无积雪在,尽成了水滩。
一人迟疑地跨过那滩水,却见铺子里出现了一道人影,脚下慌乱,似——依一y?华退非退,终于站进了水里去。
他看清了那人影的面貌,脚才坚定地从那水滩里移出,“戚师傅,真是您!”
戚翁利落将火钳抽出挡在身前,拦住了他,厌恶地打量着他周身,“酒色里英豪,如何配叫老子一身师傅?”
虞舜卿立刻便生出点惭愧来,讷讷道:“戚师傅教训得是,舜卿往后绝不再沾染酒色就是,师傅您……”
“你不必对我保证。”戚翁冷冷看他一眼,转身示意他跟上。
时隔多年再见恩师,虞舜卿却显得极为激动,“这么多年师傅便一直在这铁铺里吗?”
“老子像是傻的吗?”
他听到这话还愣了愣,随即就明白自己昨夜来此并非巧合了,忙亦步亦趋地跟着戚翁进了屋子去,“难道是师傅您……”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低矮的棚屋里,站着令他瞠目结舌的人。
“将……”他不敢置信地向前了一步,口齿也迟钝起来,“将军。”
戚翁用火钳打醒了他的失态,“睁开你的狗眼瞧好了。”
方晏眉眼冷漠,眼神疏离地看着他,“我该叫你一声虞五郎君,还是虞五叔?”
虞舜卿心里一激灵,又惊又喜地看向戚翁,“师傅……这是……这是小世子?”
戚翁看他此态,才算是消了一点气,却未作声,而虞舜卿也没有等他回答,激动地往前几步打量起方晏来,“世子还在,世子您还在,太好了,太好了。”
方晏却侧身避开了他视线,“不必叫我世子,戚翁他们如此称呼,只是追念我父,齐朝不存,也未有翻覆可能,虞将军不必如此称呼。”
虞舜卿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属下自也追念将军,如何唤不得?”
戚翁恨恨看他一眼,“追念便是眼见忠良蒙冤而不言吗?”
他只觉冤枉,激动道:“我自然说了,我也想去陛下面前求情,可是二哥把我绑在了家中,我连淮左都去不得,等我被放出来,不仅我大哥没了,将军也没了……”
方晏冷眼看着他讲诉,此时这年过不惑的魁梧男人像个小孩一般委屈,可是他神色没有丝毫松弛。
戚翁或许是记起了曾经的师徒之谊,看到方晏面容未改便知他不在乎虞舜卿曾经是否真心过,便打断他道:“要诉苦,歌楼里多的是可怜人听你哀嚎。”
虞舜卿受一声喝,便慢慢止了声,看着方晏负手立在身前,只一瞬就明白了他收到那书信是何人所寄。
“莫不是那信,是世子所寄吗?”他迟疑问道。
“是我。”方晏走开几步,“我给虞六娘、你、虞三郎、虞八郎共四人各寄了一封。”
他听着这几个人,找不到任何相通之处,却十分害怕他会向虞氏复仇,辩解道:“世子,当初只是我二哥一人所为,族中其余人并不……若说过错,至多也是不曾出言替将军陈冤……”
方晏听到他口口声声唤“二哥”,却将责任都推卸在他身上,冷笑一声,“我当然明白,我甚至都不想杀虞巽卿的,若说冷眼见我父母弟妹含冤的,何止你虞氏一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