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半,叮叮当当的电车开到灯火灿烂的帝都工人文化宫。
几千名青年工人如潮水般从文化宫涌出,挤上公交公司加班开来的十几辆电车,陆陆续续返回各家工厂的宿舍。
青工们大多背着个书包,也有人手上抓着几本油印的书本和笔记。有人急匆匆上车,赶着回家休息。有人彼此讨论,思考问题难点。
荒木是一辆电车的司机。他按动电门,侧脸瞧着带着嘈杂声涌入车内的青工,偶尔跟年轻人打打招呼,笑脸鼓励几句。
近几年,帝都发展超快,人口大量汇聚。一年内会有十几座类似人民大会堂的建筑建成,多个十几二十万人口。
工厂院校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宽敞笔直的道路仿佛自己从地里生长,一路延伸向远方。学校、医院、市场、居民区日新月异。
城区规模按规划在一圈一圈的扩大。人们的出行随之发生巨变,数千辆公交车在道路上日夜不停的行驶,加快了社会的节奏和效率。
工人夜校开办好几年了,专门为工厂培训技术骨干。上课、学习、考试、拿职称、涨工资,提岗位,这像打怪升级似的,带动国家工业快速进步。
荒木开着电车拉了今晚最后一趟,快要返回总站时,车厢里最后一名乘客走上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将一份薄薄的信封递到驾驶台上。
信封很快被揣进荒木的上装口袋,他没怎么关注送信者的离开,只下意识的朝黑沉沉的车外看看,确定没有第三者瞧见。
电车开回公交总站,荒木交班后躲进宿舍厕所,借着一盏五瓦的昏黄灯泡,将信封拆开。
信里很简单,几句暗语,让一直潜伏在中国的荒木联系帝都财政部的王克敏,尽快策反副部长梁士诒,把此人弄到日本来。
唉……荒木长叹不已,将信件烧成灰,冲进下水道。他自己则待在厕所内沉思不语,琢磨该怎么办?
张勋叛乱被镇压那年,荒木就在镇江,目睹了改编后的国防军如何解决英日联合的“侨民义勇队”,半殖民国家摆脱了枷锁。
随后“政保局”加强国内反谍,把所有日本人全部抓起来甄别。一部分被直接处死,另外几万人成了无偿劳力,到现在还处于半软禁状态。
被抓的日侨大概是在日本就被驯化过,发现无力抵抗后很安分。他们劳动积极,工作认真,在上海、南京、天津等几个工厂干的非常不错。
这搞得工信部非常不好意思,因为国内模范工厂的青工都没这些日本人干得好,甚至是远远不如——明治维新好歹几十年,大部分日侨是识字有文化的。
这事的结果是工信部拼命开办夜校,大力抓青工的职业教育,并且给出奖惩机制——大锅饭是没得吃,还要考核绩效。
对于日本劳工也是一样的,干得好就多给钱,允许跟在日本的家人写信,甚至到一定年限允许其回日本——但回去的极少,就算有往往没多久也拖家带口又回来。
中国终究地方大,兴修水利,搞机械化农业后,农副产品产量暴增。
医药化工的发展不但给人看病,兽医兽药也在发展,比如抗菌土霉素,抗寄生虫的甲苯咪唑。目前远东地区的大豆充当饲料,东北已经有大规模的养猪养鸡场。
当初从德国订购的两万多艘内河运输船更把国内多条河道和沿海打通,极大降低物流成本。老百姓日子确实好过多了。
荒木当初趁着国内人口户籍混乱,换了个身份跑到帝都。他选了电车司机这个职业当掩护,平时可以东跑西跑,偶尔装病请假,也能四处溜达。
他可算是亲眼见证中国社会改变,看到报纸上宣布奖励日籍劳模,政府承认日本和族可以成为中国公民,顺带还建立了日籍在华人员党支部,以及日本解放军。
瞎闹呢!
荒木有种乾坤颠倒的错觉,因为在华日人比中国人更反日。他们自己办报纸,建电台,在战场上劝降日本士兵,进行对日宣传。
推翻虚伪丑恶的天皇,打倒万恶的日本门阀,拯救水深火热的日本人民,东瀛四岛自古以来都是中华领土。
几年时间,在华日人数量从当初被抓的几万侨民,迅速膨胀到六七十万。这必须“感谢”英国人,没他们在中间当蛇头搞偷渡,不可能有这么些日本人跑到大陆来。
日本解放军最开始只有两三百人,工作是帮助前线的国防军充当审讯和策反日籍俘虏的翻译,并且在战场上做日语反战宣传。
只要谈一谈“南洋姐”,谈一谈家乡父老的穷苦,谈一谈日本豪门穷奢极欲,真有大批日军士兵流着眼泪带枪投降。
日本军部对这支部队恨之入骨。
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极大动摇了朝鲜日军的作战意志和士气。朝鲜出现过整个日军大队战场起义,导致战线出现漏洞被国防军暴打的破事。
可痛恨归痛恨,国防军内日籍人员数量很快突破两三千。日本解放军的编制也从一个连增加到两个团,还是齐装满员的甲种团。
这两个团在朝鲜跟日军打过,其战斗意志之高,作战之顽强,把国防军吓一跳——它在外籍的缅甸团、安南团、暹罗团等杂鱼中,堪称模范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