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头也是个醒目(注:粤语方言,意为机灵、有眼力见)的人,一看黄县长这架势,语气真诚,目光灼灼,不似那些下来走马观花、装模作样的官员,心里信了七八分。
他朝周围田埂上、村口处正伸着脖子向这边张望的村民用力一招手,扯着嗓子喊道:“都过来!
快过来!
这是新来的黄县长,真来了解情况的!
我看不像装的!”
他在这村里颇有威望,这一嗓子,加上刚才黄政下车询问、镇领导被拦在远处的景象大家都看在眼里。
犹豫观望的村民们互相看了看,几个胆大的率先跑了过来,紧接着,更多的人围拢过来,脸上带着期盼、疑虑和一丝久违的激动。
老黄头压低声音,对围过来的几个相熟村民急切地吩咐:
“快,都各自回去,告诉那些挨过打、家里有伤员的,能动的都过来,动不了的就让家里人抬过来!
把实际情况,一五一十,全都跟黄县长反映出来!
快去呀!
机会难得!”
村民们闻言,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立刻四散跑开,脚步声在田埂上急促地响起,像是要敲碎这笼罩乡村许久的沉闷。
待众人散了,老黄头这才扛起锄头,对黄政道:“黄县长,您跟我来,村口第一家就是我家。”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刚才……刚才我没好意思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前阵子也想把家里存的几百斤花生油弄到邻县去卖卖看,结果……现在也在床上躺着呢,腿断了,下不了地……”
黄政心头一紧,看着老黄头佝偻的背影,一股酸涩涌上鼻腔。
他沉默地点点头,示意老黄头带路。
黄政第一个进的村就是老黄头所在的岗坪村,这个村子就在公路边,灰瓦白墙,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寂寥。
因为有老黄头这个“内应”
和村民们的迅速传播,消息像风一样刮遍了岗坪村乃至邻近的几个村落。
还没等黄政走到老黄头家,村口的打谷场上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七嘴八舌,情绪激动。
谭晓峰和夏林立刻提高了警惕,一左一右护在黄政身边。
陆小洁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脸色也有些发白,但还是紧跟着黄政。
在老黄头和几位村支书的协助下,情况很快被初步统计出来。
仅仅岗坪村及附近两三个闻讯赶来的自然村,因试图将粮食或油料运往外地销售而被打的村民,就有十四人之多!
其中,伤势严重,至今仍卧床不起的重伤员,竟有五人!
看着村民们递上来的、皱巴巴的医院诊断书,听着他们带着哭腔的控诉,黄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仿佛火山即将喷发前的铁青。
他走到一个被家人用门板抬来的重伤员旁边,那人头上还缠着渗血的纱布,一条腿打着简陋的夹板,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
黄政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伤员冰凉的手,然后猛地站起身,面向越聚越多的村民。
谭晓峰机灵地从旁边人家搬来一张结实的旧木凳,放在黄政脚下。
黄政一步踏了上去,身形挺拔如松。
他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饱经风霜、写满期盼与痛苦的脸庞,深吸一口气,用尽量清晰而沉稳的声音说道:
“乡亲们!
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年轻的县长身上。
(“我叫黄政,是隆海县新来的县长!”
他的声音在打谷场上空回荡,“今天在这里,看到大家的情况,听到大家的话,我这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