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文始终就紧闭双眸,一动不动。
穆念白双指并拢摸向宋好文颈间,她面色骤然一沉。
穆念白抿了抿嘴唇,将手探进胸口里,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红褐色的药丸。
这是陈若萱按她的吩咐特意配出来的药,瓷瓶粒原本有两粒,在宋好文重伤昏迷后,为了在失血受伤的状态下,能背着宋好文脱险她已经吃了一粒。
陈若萱配的这药当真神奇,穆念白估计着自己身上的几处伤口,放在以往,死也已经死了三四回了。
现在却仍然精神矍铄,只是疼痛虚弱得厉害。
穆念白抬起宋好文上半身,将那粒药丸塞进她的嘴里,一抬她的下巴将药丸推进她的腹中。
看着宋好文苍白的脸色渐渐浮上一层血色,穆念白终于安心一些。
她小心行至洞口,用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梭巡洞穴之外,连最轻微的风声都不能放过。
这里是个深陷地底的溶洞,洞口处被匆匆的藤曼遮挡着,很是隐蔽。
已近夤夜,不远处靖王的人马仍然在举着火把将深山中郁郁葱葱的树林照得亮如白昼,雨水冲刷着骑士们冰冷沉重的甲胄,山中地形崎岖,巨石嶙峋,羊肠小路蜿蜒难行,逼迫着这些在战场上以一当白的勇士们不得不下马,背负着被水浸湿的沉重盔甲在山中艰难前行,寻找穆念白和宋好文的藏身之处。
穆念白冷笑着,低头摩挲着一块青铜的令牌,这是她从一具尸体上摸出来。
若非这块令牌,她也不会知道靖王竟然会为了自己一个小小商贾,出动禁军。
穆念白沉思起来,禁军负责守卫宫禁,只听陛下一人调配,今日却听了靖王诏令,一路追杀自己到了荒山野岭之中。
这会是陛下的意思吗?
穆念白屏息凝神,侧耳仔细听着风雨中的人声。
一道沧桑的声音穿透雨声落进她的耳中:“都搜仔细些!”
“靖王吩咐,这两个商人胆大包天,竟将军中物资卖给了敌军,与通敌叛国无异,是罪不可恕的要犯,只要抓住,无需禀报,格杀勿论!”
山洞深处传来一阵压抑低沉的咳喘声,宋好文幽幽转醒,捂着肚腹,五官紧紧皱缩在一起,她用模糊的目光在黑暗之中找寻着穆念白的身形。
她呻吟出声,断断续续地问:“穆念白?”
穆念白急忙停下思绪,围到宋好文身边去。
宋好文面色凄惨,虚弱地问:“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没想到死后,咱们俩也能在一块。”
穆念白苦笑着:“虽还没死,但离死也不远了。”
若没有陈若萱的药吊住她们性命,她们早已经死于失血眩晕,丧身崇山峻岭中了。
宋好文恍惚了好一会,终于回过神来,渐渐明白了现今的处境。
穆念白将方才那只大蛇剥去毒腺,剥皮去骨,处理干净,放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用匕首分作两份,将大的那份放到宋好文手中。
“勉强吃点,恢复些体力。”
宋好文回忆着这几天的经历,面色复杂。
从出扬州城们后,一路上大小山匪水贼,她们不知道遭受了多少。
她们人手充足,兵强马壮,她和穆念白又十分武德充沛,谈笑间也就都收拾了。
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众人都没放在心上。
直到进入北直隶靖王管辖的地盘上,青天白日之下,众人竟在官道上遇了伏击。
先是黑衣的死士埋伏在道路两旁的山丘上,倚仗地势高峻,用重弩将她们射得人仰马翻。
后来又有劫道的悍匪,不仅兵强马壮,手中竟然还有火器。
穆念白侥幸逃脱,便决心分兵前往燕京。
嘉禾与张管家带着所剩不多的货物一分为二,继续北上,穆念白则和宋好文遁入山林,逃避追捕。
这样一来是为强逼她们分散兵力精力,二来则是为了确认,这迢迢不断的暗杀,究竟是为了什么。
直到看见一向贪财如命的山匪强盗竟连看都不看嘉禾与张管家所带的货物财宝一眼,径直追着二人进了群山,穆念白便确定了,这些人,正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们不知在崇山峻岭中奔逃了多杰,也不知道已经杀退了多少刺客死士,只知道到了后来,靖王甚至不惜出动禁军兵马,只为捉住两个商人。
宋好文剧烈咳嗽几声,她低声道:“我伤成这样,你不该带着我,也不该浪费那粒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