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那些来拜访我的夫侍们,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让我浑身难受,我总是觉得他们虽然面上都是笑盈盈的,说的话也是又体贴又谦逊,可我总觉得他们会在我不在的时候聚在一块,暗中排喧笑话我。”
“我有心想捉他们的错处,让他们也难堪羞耻一会,可他们从来不曾露出过马脚,反倒显得我心思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秦可心抿了抿嘴唇,有些不服气道:“他们打量我看不出来吗?他们仗着命好,生在富贵人家里,比我多学了好些年的礼仪规矩,多读了好些年的诗词歌赋,就特意在我面前显摆!”
秦可心掰着手指头,将这些人的罪证一一道来。
“我特意从库房中取了上好的龙井招待他们,他们不喝也就罢了,还七嘴八舌地议论,说什么茶经上说龙井要以初冬时第一场落雪所化的雪水烹煮才适宜,方能显出龙井的清雅与风骨来。”
秦可心如今想起来这些话,仍然气得直哼哼,“哼!
他们说这些话,不久拐着弯骂我粗俗鄙陋,不懂风雅吗?”
“还有上次我在家里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我点了一出游园惊梦,女才郎貌,和那天姹紫嫣红的院子正相配。
可他们却说更喜欢四娘探母这样赞颂忠孝的戏文,比那些小情小爱,只在梦中见了一面就私定终身的女女男男的好上太多。”
崔棠见他说得疲累,急忙叫人端来茶水点心,亲手为他倒了一杯茶。
茶水有些烫嘴,可秦可心说得口干舌燥,却是等不及了,便毫无风度地嘬着喝完了,用帕子随手一擦嘴,又继续哼哼唧唧道:“这就是变着法地说我当时攀上宋好文是不知检点吗?他们读了几本书,就以为别人都傻!”
“难道我没有学过这些东西吗?他们小时候学不会这些东西大不了被教习爹爹们骂上几句,我小时候学不会,却是要被打死饿死的!
他们学这些,难道是因为真的喜欢吗?还不是为了讨好女人,给自己寻个好妻主?”
“他们会的那些东西我也会,我会的那些东西,他们有几个会的?!”
“有本事来和我比试月琴琵琶啊!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些附庸风雅,矫揉做作的东西,学一点礼仪规矩,会念几句酸诗酸文,就眼高于顶,拿鼻孔看人,哼,谁看得起他们!”
秦可心一口气骂了许多人,崔棠不由得站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笑道:“看你义愤填膺的样子,我竟看不出你在发愁呢?”
秦可心将脸贴在他的手上,神色落寞:“也就在你这里,我才敢放开手狠狠骂他们一顿。
真到了他们跟前,我哪敢说这么些话呢,还不是装作什么都听不出来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陪笑罢了。”
“你不知道,他们都是世家贵族出身,各个优雅端庄,温柔体贴。
我在心里虽然不喜欢他们的虚伪与傲慢,可我总是害怕。
万一他们这样的做派才是正确的呢?万一我这种粗俗的,才是上不得台面的呢?”
“我总是害怕,宋好文平时在外面接触的,总是他们那样的人多一些。
万一她看惯了那样的作风,回到家后觉得我粗俗鄙陋,登不得大雅之堂怎么办呢?”
崔棠回忆着这些天自己对苏氏小心翼翼地讨好,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和秦可心还真是同病相怜。
自己对苏氏百般奉承,不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吗?
崔棠便将这些天的事娓娓地说给秦可心说:“凤君平日里装的那么像,像得我真以为他是个大度和善的,到最后还不是装不下去了?”
秦可心唉声叹气道:“话虽如此,可他们总是不露馅,宋好文难免会被他们骗了。”
崔棠笑着安慰他:“宋好文和三小姐是患难之交,三小姐能一眼看穿苏氏的伪装,宋好文难道会看不穿他们拙劣的表演吗?”
“没准她在外面见多了虚情假意的人,回家看见你,更觉得天真可爱呢。”
秦可心脸颊微红,咯咯笑着,轻轻推了他一下:“就你嘴甜!”
“唉其实我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做,上次叫他们钻空子送过来四个漂亮的小厮。
本想把他们打发出去的,可他们见了我就跪在我跟前,抱着我的腿哭,说我若是容不下他们,他们也无处可去,只好一根绳子吊死。”
“他们哭得那么惨,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们因我而死,所以就把他们留下来,在外面当个洒扫的小厮,只将他们看好了,不许他们往宋好文身边凑就是了。”
“只是有了这个先例,那些夫侍们更是源源不断地往府里送了好些漂亮男人来,个个都是身世凄苦,我不收下就要去找绳子吊死的。
若是我找理由拒绝,他们就说宋好文在外辛苦,身边多几个贴心人也是好的,还说我为人正室,总要有容人的气度。”
崔棠听了这话,便发出一声冷笑,这话多耳熟啊,苏氏劝自己给穆念白纳侍时,用的不也是这一套说辞吗?
崔棠气道:“这些男人,自己家若是出了个爬床的小厮,只恨不得立马打杀发卖了出去,却到别人家里摆谱装大度,挑拨人家恩爱不疑的小妻夫,劝别人给妻主纳侍!”
他拉起秦可心的手,认真地看着他:“这种事我也见识过许多回了,之前我还觉得苦恼,但经三小姐点拨,我已经彻底想通了。”
“妻主爱惜咱们,咱们只管守着妻主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