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文跟着她忙前忙后,在空隙时面色凝重地问:“怎么突然让秦可心留下来?可是想到什么不妥的地方了?”
——放在以前,只有穆念白和自己外出行商,有可能生死未卜的时候,才会叫崔棠和秦可心住到一块,相互之间,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穆念白轻轻搓着眉心,有些头疼道:“只是心中有些不安,靖王买粮的频率越来越高,也许马上就快按捺不住了我总觉得,近日会有大事发生,他们都怀着孕,最容易受伤,留在我这里,有卫队和太医看护,咱们也能放心些。”
宋好文深吸一口气:“是啊,我看着靖王闹出来的动静,也觉得心惊胆战的。”
等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崔棠和秦可心回府安顿好后,穆念白亲自出马,盯着附中仆役们小心谨慎地照顾府里这两个小孕夫,偶尔再陪着这个小人,去逗念儿玩。
如此欢欢喜喜过了两三个月的平静日子,秦可心渐渐显怀,崔棠产期也渐近,穆念白早早做了万全的准备,特意把熟悉崔棠身体状况的陈若萱从太医院里调出来,专门看顾崔棠生产。
只是宋好文那边分析出来的消息越来越叫人心惊胆战t?,仿佛靖王明天就要反了一样。
可是宫中却是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那天她和凤君苏氏撕破了脸,皇帝收了罪人慕容氏的外甥慕容珠进宫。
慕容珠成宠后不久,慕容氏就死在了凄清孤冷的春熙殿。
宫里的眼线递话出来,慕容氏是绝食自绝的。
他大概也知道,只有自己死了,沈宜兴才会把对自己的追忆与思念,投射到慕容珠身上,他们慕容家,才会再出一个盛宠不衰的宠君。
苏氏仿佛是被接二连三的噩耗打得措手不及,一时甚至想不出什么应对的办法。
这几个月里,苏氏终于沉寂了些,不再一心折腾崔棠。
穆念白听说他仿佛是在气急败坏,绞尽脑汁地磋磨皇帝的新宠慕容珠。
沈宜兴也没有任何异样,仍然每日生龙活虎地和崔棣切磋,且听崔棣幽怨的声音,沈宜兴人至中年,拳脚功夫却更加精进了。
穆念白心中却总觉得不安,便在一个午后打定主意,递了腰牌进宫求见沈宜兴。
沈宜兴刚笑纳了肖似贵君的慕容氏,正全心全意地沉湎在美人的温声软语,小意顺从里,连爱侍慕容氏逝去的哀痛都被这个像极了慕容氏,却比慕容氏更年轻、更温顺的慕容珠冲淡了不少。
只是沈宜兴也知道这慕容珠曾经差点变成了穆念白的未婚夫,虽然经了种种波折婚事作废,但沈宜兴面对穆念白,总觉得有些尬尴。
何况穆念白递腰牌进宫时,她正宣了慕容珠伴驾,更不想面对穆念白。
还是近身值守的崔棣劝了她几句,沈宜兴才点头放穆念白进宫来的。
穆念白进殿行礼之后,默不作声地站在下首,不动声色地将殿中情境尽收眼底。
上首的沈宜兴衣衫凌乱,明黄衣襟被血红酒液浸湿,穆念白只要轻轻一嗅,就能闻到殿中冲天的酒气。
穆念白心中叹了一口气,抬眼向殿后的青玉屏风看去,果然屏风边缘出,看见一截藕段一样的雪白小臂,未着寸缕,慌不择路地躲到屏风后面,冒冒失失,撞碎了桌上的瓷瓶。
沈宜兴整理着衣襟,听着后面劈里啪啦的声音,声音有些不自然。
“如今这些奴才们,真是越来越不当心了,朕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才行。”
穆念白只装做没看见,还得违心地夸赞:“这是母皇仁心,下人们才不害怕您。”
沈宜兴干笑两声,示意穆念白上前去:“难得见你主动进宫见朕,可有什么事不成?”
穆念白走上前去,却在桌案上看见一只打开的瓷盒,里面明黄色的软缎上,零零散散,摆着几粒圆润赤红的药丸子。
穆念白心头一跳,沈宜兴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慌慌忙忙合上盒子,欲盖弥彰地解释:“这是珠儿特意寻来的方子,强身健体用的,朕找太医看过了,对身体无碍的。”
皇帝都这么说了,穆念白也不好追问,只好规规矩矩的,把自己的猜测说给沈宜兴。
“母皇,女儿并非是想将姐姐赶尽杀绝,可是姐姐这些天来的举措,实在叫女儿心惊胆战,不得不进宫来禀报母皇。”
沈宜兴听她说完,脸上不见惊讶,反倒还有些欣慰,她走上前来,拍着穆念白的肩头夸道:“你肯为朕着想,可见你是个孝顺的。”
“不过这事你就不用管了,猎场那边也有官员千里迢迢把折子送来报告这件事。”
穆念白长眉上挑,又听见沈宜兴的声音,平静中带了几分狂热。
“沈珂那孩子,从前有多大本事朕清清楚楚,如今她经过这么多磨难,也该有点进步了。
正好借此机会会一会她,她若能让朕尽兴,输得没那么难看,朕就看在多年母女的情谊上,饶她一命,让她当个闲散亲王也就罢了。”
穆念白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她想,这是皇帝吗?我们大周有这样的皇帝,真的还能好吗?
穆念白总算是看出来的,即使当了皇帝,沈宜兴对战争游戏的狂热却不减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