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兴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后宫之中日夜以泪洗面的刘姓侍君们。
崔棣黔驴技穷,只得把自家兄长和两个小侄请了过来。
崔棠原本就在清查宫中和刘卿文有关系的侍君宫人,几天之中也有了些许成果,听闻崔棣的求救,索性就带着卷宗证词一块去求见沈宜兴了。
崔棠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他自知笨嘴拙舌,脑袋也不大灵光,有点小聪明也全使穆念白身上了。
他很少独自面对沈宜兴,他是实打实的从心底畏惧这位帝王的。
崔棠很拘谨地行了礼,沈宜兴却很随性地斜倚在榻上,随意地向崔棠招了招手,她瞧见崔棠脸上惴惴不安的模样,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你是珀儿娶进来的夫郎,又给我们家生了一双儿女,你妹妹又是个能干的,朕早已经将你看作一家人了,何必如此拘束?”
沈宜兴命内侍搬来椅子,像寻常上了年纪的婶娘一般伸手拍了拍椅子上的软垫:“别在那傻楞着了,过来坐,正好来陪朕说几句话。”
崔棠不再扭捏,缓步上前,坐到沈宜兴身边,拿着卷宗低声向沈宜兴禀报自己这几天的收获。
“臣侍已经查问清楚了,刘卿文送进宫中的几位美人,除却先前难产崩逝的刘侍君,是自幼养在刘卿文膝下的侄儿,其余几位虽是姓刘,却都是刘卿文重金买下,或是收做义子,或是谎称为远方侄儿,教养好后送到陛下身边,讨陛下欢心,为自己牟利的。”
沈宜兴闻言嗤笑一声,面露嘲弄之色,冷声道:“怪不得呢,朕之前心里还奇怪,刘卿文哪个脑满肠肥的死样子,怎么能生出那么多孩子的,原来竟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唯一一个肯送进宫里来的,还是朕去她家赴宴,偶然之间撞见,随口一提,刘卿文为难许久,又谎称教养规矩,将那男人留在家里教养许久才肯送进朕身边来的。”
沈宜兴揉着额角,用力到指节都微微发白,她幽幽吐出一口浊气,忍着怒气道:“亏她在朕面前那样谄媚讨好,那样卑躬屈膝!
朕以为她是真的心悦臣服了,没想到她不仅是为自己做下的事心虚,更是从心底瞧不起朕!”
沈宜兴猛地抬手,将白瓷盏用力摔到地上,“是啊!
朕的哥哥刚死在她的手上,朕就能因为金银财宝,香车美人应允了她杀人越货的请求,她怎么会瞧得起朕!
天下谁能瞧得起朕?!”
白瓷盏砰一声四分五裂,剧烈的声响吓得殿中服侍的宫人们都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地跪在了地上,崔棠也不自觉地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沈宜兴不耐烦地啧一声,挥了挥手道:“朕又没怪你们,你们跪什么!
一个个鹌鹑一样,朕看了就烦。”
“出去!
都出去!”
沈宜兴的命令不容置疑,可是又不能视宫规为无误,他们若是听命出去了,若是沈宜兴出了事,他们岂不是性命难保?毕竟沈宜兴如今可是药不离口啊!
沈宜兴见他们只是呆呆愣愣地跪着,一动不动,心中更加不喜,崔棠回过身来,及时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沈宜兴的手,冲首领内侍使了个眼色,命他先领着徒弟们到殿外候着。
崔棠扶着沈宜兴的胳膊,温声劝解道:“宫规如此,陛下何必与奴才们置气吗?”
沈宜兴看着他苦笑一声:“恐怕珀儿喜欢的就是你这份率真吧。”
“朕岂是在和他们置气?朕是在气自己啊!”
沈宜兴好像在拐着弯说自己笨,崔棠绞着袖口,小声说:“臣侍觉得,那刘青文不愿送自家子侄,一定不是因为看低陛下。”
陈若萱这几天总是劝沈宜兴修生养性,莫动肝火,沈宜兴摔了一个杯子,骂了这一阵,心中总算好受了些,忽然想起陈若萱的叮嘱,深吸几口气,将未尽的怒火压抑下来。
她重新倚回榻上,从案上寻摸了个橘子,一边扒一边听崔棠的分析。
“臣侍觉得,刘卿文做下的那些事,就算她再谨慎,做事再滴水不漏,她身边的人也一定能察觉到蛛丝马迹,她亲生的子侄与她亲厚无间,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刘卿文若是将他们送到陛下身边,陛下若是顺藤摸瓜,查出当年之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刘卿文岂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呢?陛下您想,刘卿文苦苦将那侄子强留他住了许久,焉知不是在耳提面命,教导那侄子不许走漏风声呢?”
沈宜兴拨弄着橘子皮,闻言沉默许久方问:“不是因为目睹朕的言行,瞧不起朕?”
崔棠抿了抿嘴唇,轻声回答道:“她岂敢呢?”
“臣侍在扬州时,曾见刘卿文以陛下姻亲自居,十分自傲骄横,她岂敢对您不敬呢?”
沈宜兴似乎是被他说服了,吃了口橘子,轻叹一声:“这样最好,可是朕的哥哥,到底是因朕而死的,朕岂能不为他报仇?!”
“那些姓刘的侍君,虽是被刘卿文重金买下,可他们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刘卿文供给,他们敢说自己享用的东西上,没有朕兄长的血吗?”
崔棣从来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沈宜兴只是略瞟他一眼,便冷声道:“你不认同朕?”